許銀濤一看不過是幾本育嬰方麵的書,留著隻會增加傷感,想也沒多想便同意了。
桑檸拿著那幾本書便往外走。走到門口,銀濤突然叫了聲,“桑檸。”
她一驚,本能地把懷抱裏的東西抱得更緊了。
銀濤卻說:“你是不是很恨我?”
桑檸躊躇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恨你。我隻是希望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回到家中,桑檸把那摞書放在書桌上,蘭家便有人打電話來了,蘭蕙的父親在那邊悲悲戚戚地哭了起來,桑檸一邊安慰,一邊也忍不住心酸。接下來幾天便都是關於蘭蕙後事的事情。蘭蕙以前在大學裏並不多與人打交道,朋友不多,前來憑吊的人更是十分稀疏。桑檸在傷感之餘,倒覺得也好,這樣走得清淨。出殯那天璦蓁也來了。她穿著一件黑色的紗裙,胸口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花。她到墓碑前獻上了一束白菊花,立了半分鍾左右,便轉身離開了。她從出現到離開都安安靜靜的,桑檸看了她一眼,她的眉間蹙著一絲重重的哀愁,除此以外,似乎還有很重很重的心事。走過桑檸身邊時,她停留了下來,轉身問桑檸,卻不是關於蘭蕙的事情,“傷口都好了嗎?”
桑檸點點頭。
“注意休息。這邊風大,完了就早點回去吧。”說完,她便走了。
葬禮完畢後,桑檸重新在書桌前坐下,取出那本日記。
日記本是蘭蕙去年國慶節之後才開始用的。中間算上她離開北京那段時間,總共記錄了前後不過三四個月的事情。大都和孩子和銀濤有關,有時也抒發一下無聊鬱悶的情懷。桑檸一頁頁地翻過,抑製不住心酸。她看得出來,蘭蕙那段生活是寂寞的,但是她似乎總是努力在寂寞中尋找一種安慰和快樂,因此字裏行間總能看出一種自我鼓勵的味道。
十一月十日 星期× 晴
銀濤今天來得很早,還不知從哪裏給孩子買來一本小小的畫冊。我笑他說這個得孩子兩三歲的時候才用得著。他說沒有關係,他有的是耐心等,還說他的孩子一定要比別人的聰明,因此識字讀書的時間也自然要提前一些。他一直在笑,但看得出來心情似乎並不大好,可能是因為母親不願意和他回到北京的緣故。
公司裏最近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
十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 晴
銀濤今天來的時候喝醉了,他似乎和葉敏希吵過一架,看得出來最近他生活得相當不如意。許靜如對他的工作好像也不太滿意。盡管銀濤租的房子已經開始在裝修,母親還是不同意到北京來。
小家夥今天精神很好,一天不停地亂動。銀濤說肯定是個男孩,將來送他去踢足球做大明星。其實我更希望是個女孩兒,安安靜靜的,可以和我做伴兒。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 晴
葉敏希小產了,銀濤最近都在為此忙進忙出。雖然他表麵上沒說什麼,但是還是看得出來他心情不是很好,也似乎更加期待我們的孩子出世了。
一月七日 星期× 晴
今天葉敏希出院回家。三天都沒有見到銀濤的影子,他必須在家陪著她。雖然我知道他不得不這麼做,可是他不在身邊,我的心裏還是會莫名地慌張。
今天燕子燒的菜油放得很多,一聞到氣味我就惡心,什麼也吃不下。
一月十日 星期× 大雪
昨天傍晚開始下了一整夜的雪,今天仍舊沒有停過。
銀濤下班後就過來了。不過看起來心事很重,不停有電話打進打出,問他他也不說,總共停留了半個小時就走了。
我突然感到害怕起來。
一月十七日 星期× 晴
本來今天該去醫院檢查的,但是銀濤突然有事,隻好延期。昨晚他睡熟時,那個“李老板”又打了三次電話。最近他接觸的人總是很奇怪。
晚上送他走後,桑檸突然來了。我一直瞞著她,也不知道她怎麼聽到消息的。她雖然沒有說什麼,還是看得出來她有點生氣,但是後來她又不生氣了。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選擇她都會理解我的,即使不理解也會努力去體諒。
我的孩子還有三個月就要來到這個世上了。
一月二十日 星期× 晴
母親終於同意來北京了,但銀濤依然沒有高興起來。公司裏的事情似乎越來越不順利。起初以為是他和葉敏希又吵了架,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璦蓁。璦蓁成了許靜如的左右手,他完全受到了排擠。
銀濤又是大醉而歸。醉夢中他說他要另立山頭,不再寄人籬下了。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 晴
快過年了,今天給家裏寄了一筆錢。
銀濤最近變得更加繁忙。我感到他似乎在策劃著什麼事情,他卻不肯透露一字半句。
孩子就要出世了。半夜醒來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無端地感到恐慌,仿佛我們母子被孤零零地拋棄在這個世界上。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 晴
今天是除夕。做了一桌子菜。銀濤卻沒有來。
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 晴
我越來越懷疑銀濤。他最近總在聯係新設公司的事情,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麼多資本。
早上出門前他興致勃勃地說今天有一場“硬仗”,但晚上回來的時候心事卻很沉重,並且稱呼璦蓁為“可怕的女人”。難道他和璦蓁有什麼過節嗎?問他他又不答,隻顧著俯在我肚子上和孩子說話。
晚上他答應留下,不過後來葉敏希來了一個電話他便趕緊離開了。
我一整晚心裏都空落落的。我好害怕某天必須一個人麵對孩子的出世。
二月二日 星期× 晴
今天銀濤臨走時把幾份合同落在家裏了。原來他和其他企業暗中聯合要挖長河集團的牆腳。其實長河集團本來也應該是他的。
晚上問起他這件事情,他居然發了脾氣。我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和葉敏希離婚,他也搪塞著不肯正麵回答。
二月五日 星期× 晴
璦蓁和銀濤為了各自的目的,一起做了很多事。銀濤越來越深陷其中。如果不被發現,他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永遠不會離開長河集團,如果被發現了,他會坐牢。無論因為哪種情況,我的孩子都會失去他的父親。
我必須幫他。
二月十日 星期× 晴
今天,林亦軒突然找到家裏來了,我沒有想到明明讓人送到許靜如那裏的東西,林亦軒怎麼會知道。他說我做得不對。我一氣之下說出了桑檸一直以來對他的心意,他竟然變了臉色,立刻衝了出去。看得出來,林亦軒一直沒將璦蓁曾經自殺的事告訴桑檸,但璦蓁利用林亦軒為帷源報仇的事情,到底應不應該告訴桑檸?
二月十三日 星期× 晴
今天,銀濤接母親去了。一整天都在那邊,沒有電話也沒有短消息。
再往後翻,便都是空白頁了。
合上筆記本,桑檸的手輕輕撫摩過封麵。那封麵是極為光滑的,但她卻感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她把日記本放回書桌上去,伸手又去桌上拿許銀濤讓她帶回來的那本相冊,隨便一翻,竟然翻到璦蓁畢業那天的照片。那天她和蘭蕙跟著去湊了個熱鬧,於是便留了張她們三人和帷源的照片。照片上,帷源和璦蓁都穿著學位服,十分俊朗飄逸;而她倆,則像兩個從山野裏蹦出來的土孩子,興奮而頑皮。四個人都笑得燦爛若朝霞。不過三年多時間,卻已經有兩位不在人世。
璦蓁曾經自殺的消息進入桑檸的腦海,盡管那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此刻她因為剛剛知道,吃驚的程度和剛剛發生沒什麼分別。這樣看來,璦蓁尋死,亦軒恰好救了她,璦蓁知道亦軒就是長河集團的人之後便到長河集團想打垮長河集團為帷源報仇……桑檸一直以為璦蓁已經忘卻了帷源的死帶來的悲傷,如今看來,她非但沒有忘卻,還是靠那樣唯一的信念在支持著活著。
“亦軒。”她的心裏突然滿腦子是他的影子。“謝謝你救了璦蓁。”她低呼道。蘭蕙的話在她房間的四角響起,“林亦軒是個好人,抓住他。”
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她突然覺得像瘋一樣迫切地想見到他。
她迅速撥了亦軒的電話。亦軒正在開會,短信約定了晚上七點在長河廣場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