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爭的硝煙吞沒著九州疆域時,朝廷頒發了一道溫情脈脈的赦令,即赦免天下黨人。

自十二年前第二次黨錮之禍起,上萬人因此命喪黃泉,無數黨人遠離家園,奔赴在異鄉的淒惶土地上,仿佛一隻隻沒有巢穴的螞蟻,被政治鬥爭那冰涼的洪流撕裂了,吞沒了,埋葬了。

這道遲來的赦令拉回了一些離散的人心,卻並沒能挽回大廈將傾的覆滅命運。

一切都晚了,轟轟烈烈的叛亂已遍布州縣,戰爭的刀鋒將會碾碎這太平世界,當天下太平時,親人不能歸家,當親人能歸家時,天下卻不太平了,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一年末,經過帝國將領的拚死抗戰,黃巾叛亂粗定,為慶祝勝利,朝廷敕令更改年號,太常據禮而考,擬定了“中平”的新年號,十二月己巳,新年號“中平”正式頒詔天下,在新年到來前,洛陽人家都在祭祖時垂在堂前的旌幡上書寫著“中平”,期頤著天下太平,皇朝中興。

然而這一切隻是太過美好的幻想。

黃巾叛亂的首作難者雖已誅戮,但潛伏在草野之間的叛亂餘勢始終無法撲滅,各地盜匪橫行,有的打著黃巾的旗號,有的自立名目,有的嘯聚無常。在徐、青兩州,黃巾複起,眾起十萬,抄寇郡縣,剛剛恢複和平的齊魯疆場再度殘破。與之呼應,漁陽人張純勾連北方烏丸丘力居起兵,暴掠青、徐、幽、冀。在雍涼一帶,邊章、韓遂作亂隴右,侵寇三輔,漢朝帝陵幾乎不保,邊、韓叛亂尚未平息,涼州王國又起刀兵,兵臨陳倉,窺視關東。帝國北方的遊牧民族眼見中原戰火紛起,生出南下牧馬的覬覦心,匈奴、鮮卑、烏丸,這些曾被漢帝國強大的武力阻擋在苦寒塞外的雄風鐵騎,或率眾奔襲,或與內地叛軍聯盟,撕碎了帝國本已脆弱的邊防線。那些年,帝國的將領們疲於奔命,在縱橫千裏的國土上四麵征戰。為了應付突如其來的叛亂,中央把軍事權力一次次下放地方,憑著非常時期的政治紊亂,地方割據勢力已粗具規模。

兵燹不間,戰亂不斷,中原地區屍骸堆積,草萊蔓生,大量良田荒蕪,上百萬人無家可歸,帝國經濟在急劇萎縮,而危機卻在成倍地膨脹,王朝的覆滅其實已注定了。

當死亡在帝國的每個角落發生時,洛陽皇宮卻是一派醉生夢死的腐朽氣,賣官鬻爵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賦稅額數還在往上升,本被戰亂壓得喘不過氣的黎庶為了滿足皇帝斂財的願望,不得不賣田鬻子,逼得許多失了產業的小民加入了叛亂的行列。

這是“男兒何不帶吳鉤,策馬關山立功名”的英雄時代,也是“淒愴悲淚別故鄉,萬民赴死橫白骨”的苦難年代;這是鑄就野心家的歲月,也是埋葬犧牲者的世紀。清醒者避世,執著者堅守,人人都得選擇,因為你沒的選擇。

當戰爭的硝煙吞沒著九州疆域時,朝廷頒發了一道溫情脈脈的赦令,即赦免天下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