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兵初現(2 / 3)

我歎了口氣,道:“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操心的,我們要做的,隻是聽從命令吧。鏟除叛逆,敉平戰亂,那天下自然太平。到那時,你就可以安心煉你的丹藥了。哈哈,你要煉成了,分我兩顆吧,我不想衝舉飛升,活得長一些,倒也是想的。”

張龍友卻沒有被我說的笑話逗笑,抬起頭看了看天。旭日初升,天邊也一片鮮紅,像是一個巨大的傷口流出的血。

送張龍友到文侯府後,他向我告別。文侯去朝中商議事情了,不曾回來,我向他留下的人報告後,便向張龍友告辭回去。文侯就讓他住在我們第一次暫居文侯府住過的那間偏房,快走到門口時,我轉頭看了看,透過掩映的樹影,我看見文侯府正廳的那塊匾額。上麵“文以載道”四個筆力遒勁的大字,隔了那麼遠,依然很清楚。

回到學校,天已經大亮了。昨夜緊急出動,今天休息半天。我剛把馬歸入馬廄,便聽得苑可珍在叫我。他昨天睡在家裏,也不曾隨全班出去,所以不知今天上午放假的事。我讓他暫且回家,明天直接到工部找薛文亦便是。等他走後,我突然想起那本《勝兵策》還在我懷裏,現在首要之事是把這書抄錄下來。

帝都有幾家抄書店,不過收費都相當高昂,我根本出不起。好在我自己識字,可以自己抄,隻消去抄書店買些打磨好後的空白羊皮就行了。

霧雲城雖然貴為帝都,但讀書的人並不多,抄書店隻有城西有一家。我到了城西那家賣筆墨羊皮的“榮寶齋”,剛一進門,便聽得裏麵有人道:“這麼貴啊?便宜些行嗎?”

那正是吳萬齡的聲音。我有些詫異,走了進去,卻見站在櫃台前看著一疊羊皮紙的,正是吳萬齡。我道:“吳將軍,你也在嗎?”

吳萬齡一看我,不知怎麼有些局促,支支吾吾地道:“楚將軍,你也來買羊皮紙嗎?”

我道:“是啊,我要抄本書。你要抄什麼?”

吳萬齡看了看左右,道:“隨便看看。楚將軍,你挑吧,我先得走了。”

他向我行了一禮,便走出去,那店裏的夥計叫道:“將軍,你還買不買了?”可吳萬齡已經出門逃也似的走了。

大概是因為羊皮紙太貴吧。吳萬齡級別比我低得多,待遇也比我要差好多,我想起那回他帶我去百香樓喝茶時也摸了半天才摸出錢來。也許,他是要寫什麼東西,但買不起羊皮紙了,覺得被我看見很丟麵子才會如此。我看了看他剛才看的羊皮紙道:“他剛才挑的是哪些?”

那夥計倒很是殷勤,把不少羊皮紙拿出來道:“將軍,請看吧。”

羊皮要寫字,那些羊皮都得硝過後再細細打磨,磨得沒半分羊膻味,每一張都白皙光潤。更兼要裁得一般大小,所以價格不低。吳萬齡剛才挑的是最上等的羊皮紙,價錢讓我也有些咋舌。我翻了幾張道:“能便宜些嗎?帛書是不是便宜些?”

那夥計道:“將軍有所不知,原先帛書是比羊皮紙便宜些,不過帝君天壽節在即,宮中把帛幾乎買空了,這些天帛的價錢比羊皮紙貴好些。”

我翻了翻,歎了口氣道:“這些也太貴了,怪不得書也沒人買得起。你還是給我買些中檔的吧,牢一點就行,不用太高級的。”

那夥計又翻出一盒中檔的羊皮紙來。這些比剛才那高檔的便要差許多,高檔的白而軟,沒一點瑕疵,這中檔的就發黃發暗,不過也是羊皮,很是堅韌。看著羊皮紙,我忽然想起夜摩大武的繭紙來了。繭紙幾乎可與最上等的羊皮紙相媲美,其實把繭弄來單做繭紙的話,大概價錢會比羊皮紙便宜些。隻是帝都不產繭,要是在符敦城,那倒可以試試。我撿了幾張,估計著可以抄下那本《勝兵策》了,掏出錢買了下來。那夥計正要把撿過的都放進去,我忽然道:“把剛才那位將軍挑好的也給我吧,我買了。”

那幾張上等羊皮紙買得我很是心疼,但想想為了她們的事,我曾和吳萬齡大大翻過一回臉,直至現在,我們總也沒能回到在高鷲城裏同甘共苦時那樣的狀態,我就覺得有些對不住他。買兩張羊皮紙送他,大概也可以算我向他賠不是吧。

帶了一盒羊皮紙回到住處,時近中午了。在軍校裏吃罷飯,我帶著那一盒上等羊皮紙到吳萬齡住處。敲了敲門,便聽得他在裏麵道:“誰呀?”

我道:“吳將軍,是我。”

裏麵的桌椅“嚓啦”地一陣響,聽得吳萬齡道:“楚將軍啊。”大概他急著來開門,把椅子也拖到了一邊。門一開,我拿著那盒羊皮紙說道:“吳將軍,實在冒昧,我多買了點羊皮紙,來問問你要不要。”

他臉一紅。我一眼看見他桌上放著一批木簡,邊上的筆墨也堆得很亂,大概正在寫東西。木簡太過沉重,每條一般寫十個字,一兩萬字的文章寫在木簡上,有好幾十斤重,串起來也麻煩。吳萬齡大概也沒辦法了,才退而求其次。他接過我手裏的羊皮紙,又推還給我道:“楚將軍,這太不好意思了吧。”

我把羊皮紙放在他手裏道:“客氣什麼。你在寫什麼東西?”我怕他再推托,走到他桌前看了看。吳萬齡過來道:“在亂寫些東西,楚將軍見笑了。”

頭一片木簡上,用圓潤的字體寫著“兵製九進疏”。這個題目就很讓我感興趣,我看了幾條,更是大吃一驚。吳萬齡說的,竟然和以前在高鷲城中苑可祥跟我說的一樣,是對帝國軍中的兵製提出改進。苑可祥和我隻是提綱挈領地說了說,吳萬齡說的卻是分門別類,將現在兵製中的九種不合理方麵細細講來。我越看越感興趣,叫道:“吳將軍,你在寫這個啊!”

吳萬齡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將軍,你別笑我以卑職妄論軍務,我隻是隨便寫寫。”

木簡不好翻,但我一條條看下去,隻覺每一條都深得我心。像吳萬齡說的軍中官職名稱雜亂無序,上情不能有效下達,而將領帶兵,令不逾己部,一旦形勢突變,一部的將領根本指揮不動另一部,這些都深中帝國軍弊病。我翻完了,歎道:“吳將軍,你將這疏快點寫完,這裏說的相當實用啊。對了,我這兒有本書,你也可以參考一下。”

我從懷裏摸出那半本《勝兵策》,道:“這是我借來的,你快點看啊,我還要抄錄一本呢。”

吳萬齡接過來翻了翻,麵露喜色,叫道:“楚將軍,你哪裏搞來這麼好的書,太妙了,我也要抄一部。楚將軍,我幫你抄吧,抄好了給你。”

吳萬齡的字比我的字漂亮得多,他要幫我抄,比我自己抄要好得多。我大為欣喜,道:“好啊。”我從懷裏摸出那盒中檔羊皮紙道,“你就抄到這兒吧。”

吳萬齡接過來,眼中有些閃爍,似乎淚水即將流出。我實在不敢看大男人落淚,拍拍他的肩道:“吳將軍,以前的事,我們都忘了吧。”

吳萬齡嘴張了張,似乎要說什麼話,但還是閉上了。他為人太過內斂,我也是知道的。我又拍拍他的肩道:“吳將軍,我們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我有時也太過失禮,吳將軍,你也別往心裏去。”

吳萬齡臉又是一紅,也不知我說的這話又觸動了他什麼。我走出他的住所,掩上門,長籲了一口氣。

下午,又帶著手下的學生在操場操練。經過昨晚的事,這批學生都好像成長了許多,盡管槍法稚嫩,但練習得都很認真。親眼看到過殺人,對他們也是個極大的觸動。想要在戰場上不被殺,那隻有先把自己的本領練好。這個淺顯道理說得太多,也不及親眼目睹效果好。

下課後,我獨自一人到街上走走,想去看看薛文亦。雖然和他說好把苑可珍調到工部,現在還沒有結果,我想問問他事情如何了。苑可珍誌不在軍旅,到工部更能一展他的所學,對於他來說,這大概是更好的發展。

今天是三月初八,街上比前一陣已熱鬧了許多。二太子兵敗的消息,雖然一般平民也約略知道,但並不曾公布,所以開始時的恐慌過去後,蛇人的消息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了。而帝君的壽誕在即,也許帝君也不想讓恐慌擾亂了他的壽慶。帝君是十年一大慶,五年一小慶,今年這四旬大慶,自然要搞得隆重些,共和軍叛亂,蛇人攻擊,對於帝君的天壽節來說,也不過是疥癬小疾而已。也因為還有十幾天就是天壽節,連武侯的悼儀也押後了,聽說得等到四月四日春祭日再祭奠南征的十萬大軍亡魂。在帝君眼裏,十萬條性命,也比不上他的生日重要吧。

我走到工部,和門口兩個護兵打過招呼,剛一進門,苑可珍正好出來,一見我便迎過來道:“老師,你來了啊。”

我點了點頭道:“在這兒住得慣嗎?”

苑可珍手裏抓著一塊木板,上麵畫著一些圓圈,他臉上也滿是興奮之色,道:“很好,薛大人很照顧我。文侯大人剛才來過,要我們趕製幾個,明天試給他看,一旦有效,就要給所有的雷霆弩都裝上去。”

“薛先生呢?”

苑可珍指了指後院道:“他在督工做什麼飛行機啊。老師,那飛行機真能飛嗎?怎麼飛的?”

他還不脫少年心性,喜歡這類新鮮東西。我苦笑了笑道:“飛是能飛,不過降下來很難。”那回我們雖然借飛行機逃脫,但是降下來時卻大為困難,有兩個女子在降落後還磕傷了腿。薛文亦要是不把這解決,那飛行機終究沒有什麼太大用處。

我和苑可珍兩人一起向後院走去。工部占地很大,因為金水火三府不是水就是火,所以工場並不設在工部,工部裏隻設了木土二府的工場。工部五府,其實也是一個整體,像造支箭,箭頭本是金府的本職,但造熔爐要土府,箭杆屬木府,生火又歸火府的人負責,平常做事,五府的人都在一處,分成五府隻不過便於管理而已。

一到後院,便聽得小王子在大聲道:“薛先生,什麼時候能試試?”

小王子也在?我倒小小地吃了一驚。其實也難怪,小孩子對這些新奇的東西最感興趣,他比苑可珍還小很多,聽得有飛行機這東西,不來看看才怪呢。隻是他讓武昭來教訓我,恐怕會對我不滿。我正有點遲疑,苑可珍在一邊叫道:“薛大人,楚老師來了。”

薛文亦正坐在輪椅上指揮幾個工匠刨木板,小王子就站在邊上,他那幾個侍衛則跟在身後,其中一個正是那陳超航,他手上還纏著白布。一聽苑可珍的聲音,他們都抬起了頭,我心一沉,忙不迭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禮道:“殿下,末將楚休紅有禮。”

正不知小王子會如何收拾我,我心頭惴惴,卻聽得小王子叫道:“楚將軍啊,你快過來。你用過這飛行機吧?”

他的話音根本沒半分敵意,倒有幾分崇敬之意。我心一寬,道:“稟殿下,我便是坐這飛行機逃出高鷲城的。”

“真的能飛嗎?”

“飛是能飛……”

我剛想說這飛行機還不太安全,小王子已歡呼雀躍道:“好極了,我要跟太子哥哥說,我也要給帝君的天壽節撒花去。”

這飛行機有這個用處嗎?我在回來那天也在朝中向諸人說過逃出的情景,帝君記性倒不壞,隻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想到飛行機有這個用途。我忙道:“這飛行機不太好控製,殿下您千金之體,隻怕還不能坐。”

小王子道:“你們不說不行嗎?”

薛文亦在一邊道:“殿下,這實在是不行的,微臣不敢做這個主,你聽楚將軍也這麼說的。”我這才發現他已是滿頭大汗,大概小王子在這裏非要坐飛行機,把他嚇壞了。

小王子看了看我,道:“楚將軍,我真的不能坐嗎?”

陳超航在一邊跪下道:“公子,你聽楚將軍也這麼說,不信你再去問問武昭老師,他一定也說你不能坐的。”

小王子臉沉了下來,看了看兩個木匠正刨著的飛行機,抓了抓頭道:“唉,都說我不能坐,其實我也不小了。陳超航,我們還是去放那小飛行機吧。”

陳超航和薛文亦長籲了口氣,薛文亦道:“殿下,等過幾年,我必定向太子進言,讓殿下坐坐這飛行機。”

陳超航當初為了抓我的槍,被我的槍頭割傷了手,現在看向我的目光卻有了幾分感激。小王子走時,居然還向我行了一禮,慌得我忙不迭還禮。等他們走後,薛文亦道:“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可真說不過這小王子。”

我道:“他非要坐飛行機嗎?”

“是啊。這飛行機還太危險,小王子胡亂坐上,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可擔當不起。楚將軍,還好他還算服你,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他服氣?”

小王子讓武昭來教訓我,但武昭也沒能讓我丟臉,這事武昭大概向他說過了。這小王子雖然有些不講理,但他一旦聽說我居然能和武昭鬥個旗鼓相當,就馬上對我頗為尊敬,但很有幾分可愛。我笑了笑道:“也沒什麼。你做這飛行機,可是帝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