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期間就跟班裏的一個女生戀愛了,後來她突然嫁給了馬來西亞的一個富商,為的是到那裏留學;以後又有一個女孩主動跟我好,但不久又嫁給了別人,為的是拿到加拿大的綠卡。我感到受了極大的侮辱,有天就把她請到酒吧深談,最終她說出了一句話,讓我的心再也不會對她起波瀾了,她說要她跟一個男人睡覺,比要她叫出這個男人的名字容易得多。……我終於明白了,如今的女孩都活得很現實。這以後,我的生活就變得隨意起來,我跟女孩子大多都是玩玩,並不上心,至今未找到能夠成家的伴侶。我母親為此經常吵我,但我仍不會為結婚而結婚。”說到這裏,我看了田中櫻子一眼,見她十分認真地聽著,我故意說:“我的故事完了,該輪到你了。”
這時,我發現她的眼睛裏充滿亮晶晶的淚水,嘴唇開始顫抖,但淚水沒有掉下來,淚水在她的眼眶裏轉了轉,她眨一眨,淚水又不見了,她的雙唇緊閉,隨後又放鬆下來,她顯然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失控。田中櫻子笑笑,眯起眼睛注視著遠方,一會兒從她的嘴裏吐出了一串如詩一樣的話:“在那段時間裏,我斜倚在沙發上,像小說中某個縹緲的女主人公,被遺忘在她自己的書頁中間,同書本一樣變黃、發黴、碎裂。我徜徉在過去,一次次企圖返回那遙遠的曆史,我變得脆弱傷感,不堪一擊,完全迷失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淚水漫漫溢出眼眶,源源不斷,就像一塊擠不幹的海綿。我想我完了,為一個男人徹底完了。而我跟他之間,並不是生活的不和諧,而是所持的戰爭觀點不同,具體說是對二戰期間侵華日軍所持的觀點不同。如今像我們這樣因為政治分歧而分手的戀人真是不多見了,可我們頂在牛犄角上了。”
我倆坐在一棵樹下,田中櫻子皺著眉頭,回憶著自己的情感經曆,似在向這棵樹表達著她的不快心情。一隻綠色的小鳥落在樹枝上注視著她,小鳥長得非常漂亮,好像是從一幅畫上飛出來似的,這是老鷹山上的一種野生鳥,我叫不出它的名字,隻好喊它“綠雀!”
綠雀鳴叫著,吸引著我們的眼球。
田中櫻子說:“鳥類的知識我學得極少,聽說鳥的眼睛是四維成像的,而我們人類的眼睛隻有三維成像,也就是說鳥的眼睛裏能看到一個更為豐富的世界。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世界很廣闊,還有一個更豐富的世界,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這時,綠雀飛了起來,鑽進了樹冠中。
我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不由輕聲問:“你還想他嗎?”
“偶爾會想起來,特別是假日,別人成雙成對出去遊玩時,我會想起他來。”田中櫻子說。
“那就向他妥協?”我故意問。
“如果向他妥協,那就等於向人類的邪惡妥協了,我怎麼可能為了個人的情愛而放棄對正義和真理的追求呢?”田中櫻子表情冷峻地說。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起來,“我們是凡人,靈魂弱小,不能左右事物發展的方向,我們認為最先的可能是最後的,而最後的又可能是最先的。”
我說這話其實是有點試探田中櫻子心靈的堅硬程度,她為正義而不惜犧牲愛情的果敢精神,實在難能可貴,這樣的精神如今在人類的情懷中已經越來越少了。
“龍池先生,你說的不錯,可我們不能因為是凡人就放棄對正義和真理的追求,人類沒有正義的聲音,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田中櫻子一臉執著的表情。
“那就堅持,為正義而戰,哪怕碰得頭破血流。”
麵對田中櫻子,我不知道該進一步說些什麼,也不可能讓自己的態度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為了掩飾內心的搖擺不定,我說:“人生,並不要使我們活得十全十美,誰活得十全十美,就該進博物館了。”
太陽往西去了,山風吹了起來,這風好像從天上垂直地刮下來,接著被地麵反彈起來又鑽上了天空,風吹得劇烈而緊急,這是在向人們預報:酷熱的天氣就要來到了。
我看看天色,又看看手表,臨近黃昏了,我們該下山了。下山一定會比上山還難,我要提醒田中櫻子多注意腳下。
田中櫻子在我的身邊默默行走,她顯然已特別在意腳下,上山無路,下山更無路,我緊跟著她,她不能在我麵前有一點閃失,否則算我失職。到底我還是一個講究責任的男人,一個中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