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日本,一行人坐船跨越海峽,來到韓國首爾。
在首爾國家藝術館的旁邊,有一座小小的房子,外觀看上去樸素無華,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裏卻是享譽全球的芭蕾舞鞋製作大師樸慧珠的私人鞋館。
夕陽西下,餘暉遍地。離開閉館時間不到半個小時,白日裏絡繹不絕的人流逐漸散去,館內逐漸變得安靜下來。黎落一行人就是這個時候來到藝術館裏。
與其他藝術館相比,這裏十分樸素簡潔,不大的展廳內,一排排的玻璃櫃裏展示著一雙雙陳舊的舞鞋,在射燈的照耀下顯得破舊不堪,連顏色都已經褪去,然而牆壁上貼著的一幅幅身著芭蕾舞服、長相各異的卻非常有名的芭蕾舞者們的照片,不約而同地訴說著舞鞋曾經擁有的無上輝煌。
世界一級芭蕾舞蹈家波麗安諾森、英國皇家芭蕾舞團領銜著拉米科裏……
當今世界一流的芭蕾舞者們,幾乎都以擁有一雙樸慧珠大師親手製作的舞鞋為榮。而在舞鞋幫助他們奪得頂尖榮譽、逐漸變得破損之後,就會被無償捐獻回來,陳列在這裏,無聲地向世人展示樸大師爐火純青的製作藝術。
藝術館內除了黎落他們,就沒有別人了。黎落順著照片一一看過去,最後在展廳最中心的位置,看到一個頗為奇怪的陳列櫃--
一雙粉色的舞鞋放在玻璃櫃內,它看上去嶄新,然而上麵卻布滿令人心驚的暗褐色的血跡,與鞋子對應的牆壁上是一副巨大的照片,照片裏是個身著白色天鵝服的少女纖細背影,勻稱筆直的雙腿交叉足尖點地,兩隻潔白細膩的胳膊高高舉在頭頂,手勢優美。她的臉微微向右偏去,隻露出讓人驚鴻一瞥的美麗側臉。
背景似乎是某個舞台上,漆黑的劇幕背景與少女純白的舞服形成最鮮明的對比,拍攝者抓住了這一瞬的精髓,明明是靜止的畫麵,舞者身姿輕盈、翩然起舞的動態感卻撲麵而來。
黎落一怔,目光落在刻著簡介的銘牌上,“這雙鞋屬於一個驚才絕豔、卻不幸英年早逝的舞者,她本該有機會成為世界頂尖舞者。獻給我最親愛的摯友--蘇姬。”
“好美!”
身後,原本對參觀藝術館沒什麼興趣的阿蕾莎發出一聲驚呼,歪著腦袋瞅著那副巨幅照片,大大的眼裏滿是歆羨,“好優雅好有氣質,我也有點想學芭蕾了。媽咪,你看我學芭蕾怎麼樣?”
她牽起裙角,屈膝微蹲,眼睛閃亮亮地望著黎落。
聞言黎落斂起眼裏一閃而過的悵然,笑著揉揉阿蕾莎的腦袋,打趣道,“芭蕾可不是那麼好學的哦。芭蕾被人稱為最殘酷的舞蹈,長年練習腳趾會變形,並且很容易受傷……嗯?看我幹嘛?”
話沒說完,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盯著她,布魯斯一笑,“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對芭蕾挺了解的?”
代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似笑非笑,“看不出來嘛,就你還跳芭蕾?嘖嘖。”
“以前練過一段時間。”回以損友代宛一個白眼,黎落不由想起成為蘇姬的那一世。
擺脫了珍星,她踏上了前往俄羅斯青舞訓練營的飛機。不到兩年時間,曆經層層選拔,從人才濟濟的訓練營中脫穎而出,成為俄羅斯著名三大舞團之一的基洛夫舞蹈團的主舞後備。
而彼時減肥成功的慧珠,在蘇姬的引薦下,前往瑞士拜名師學習芭蕾舞鞋的製作。
這幾年蘇姬的舞鞋全部都是珍星為她量身定做,兩人約定過,她會穿著她親手製作的舞鞋,驕傲地站在麵向世界的華麗舞台上。
三年後,原第一舞者因結婚而退役,接過榮耀無上的領舞之棒的蘇姬,即將在國家大劇院上演她第一次的正是演出。
然而,就在演出前昔,蘇姬卻意外遭遇嚴重的車禍,當場去世。
才華橫溢、備受矚目的一代芭蕾新秀就此隕落,世人皆唏噓不已。然而時間一長,在優秀舞者層出不窮的芭蕾舞界,人們逐漸忘記了那個英年早逝的不幸少女。
隻有一個人,曆經摯友去世後的痛苦絕望,浴火重生,刻苦鑽研技藝,終成為一代舞鞋製作大師。
慧珠……
記憶裏那個羞澀自卑的女孩,如今也功成名就了。黎落微笑,心中為好友能取得如今的成就而感到非常高興
。
阿蕾莎捧著臉苦惱,“跳芭蕾很辛苦啊,可是真的很漂亮。唔,媽咪,”她扯扯黎落的一角,仰起臉來甜甜一笑,撒嬌道,“給我們跳一段嘛,好不好?”
眾人狂點頭,“好主意!”
“……”這個專業坑媽貨!
無奈迎上眾人期待的神情,黎落環顧四周,還好現在這個時候,館內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麵對自己一家人,黎落也不扭捏,今天穿的一身無袖連衣裙也很適合動作,回憶著芭蕾舞的姿勢,她做了個起手式,邁步上前,嘴裏輕哼著旋律,翩翩起舞。
墊腳、旋轉,白色的裙擺紛紛揚揚地綻放開來,像是一株亭亭玉立的蓮花。
然而畢竟沒有穿著專業的足尖鞋,這個身體也沒有專業練過芭蕾,動作在外行人看來是十分優美,在內行看來就貽笑大方了。
黎落見好就收,姿態優雅地屈膝鞠躬謝幕,“謝謝。”
“啪啪啪”眾人鼓掌,誇讚道,“跳的很好嘛。”
黎落謙虛搖頭,不由回憶起過去的輝煌,“不行了,想當年我……”
“你是誰?!”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飽含震驚的低啞女聲,黎落詫異回頭,一個中年女子推著輪椅,容顏蒼老的老婦人筆直地坐在輪椅上,歲月在她臉上刻下風霜紋路,也掩飾不住昔日的美麗模樣。
慧珠……
一個名字在舌尖縈繞差點脫口而出,又被生生壓進喉間。
黎落保持著有禮而茫然的微笑,“你好?”
老婦人怔怔地望了她半晌,搖頭苦笑,喃喃自語,“就算動作很像,也不是她……”她朝黎落點點頭,客氣道,“抱歉,我是樸慧珠。剛才你的謝幕禮很像我的好友的動作,不由讓我想起了她。你們是來旅遊的遊客?你的韓文說的很好,韓國人?中國人?”
黎落注視著輪椅之上,梳著高高的發髻、散發著優雅貴氣的老人,心中掠過一絲酸澀。
摯友相見不相識,但聞客從何處來。
“我們來自中國……”黎落和慧珠聊了起來,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卻沒有絲毫生疏感,聊起芭蕾,越發投緣。
阿蕾莎對兩人聊的東西不感興趣,肚子又餓,便一個勁兒地看表,悄悄扯扯黎落,無聲催促著她離開。
見此,慧珠隻好意猶未盡地停下聊天,她招手讓身後的女子拿來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了黎落,和藹地微笑著,“我覺得和你很有緣,便想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件禮物送給你。”
黎落接過,小心打開盒子一看,一雙嶄新的、製作粗糙的舞鞋映入眼簾。
“蘇、蘇姬,這是我手工做的第一雙舞鞋,想送給你……”
“哇,好漂亮啊!謝謝你慧珠,我立刻就穿上試試!唔”
“怎、怎麼了蘇姬!是不是不合腳?”
“沒事,新鞋本來就需要磨腳,我多穿穿,習慣就好。”
“不要這樣蘇姬!是鞋子不合適吧,你不要硬忍著去穿了!嗚嗚……是我沒用,沒辦法做出讓你穿著很舒服的鞋子。”
“別哭啦慧珠,你才學習多久?現在就能獨立製作舞鞋已經很不錯啦。我家的慧珠可是立誌要成為世界一流的舞鞋製作大師的呢。”
兩個少女親昵的對話依稀回響在兩人耳邊,和昔日長相完全不同的少女低頭垂眸,白發蒼蒼的老人閉上含淚的眼,恍惚間都回到了那一段相依相伴的過去。
一時間,連空氣都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這是我和蘇姬都很喜歡的,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舞鞋,送給和我有緣的你。”平複了起伏的心緒,慧珠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