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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楊什麼時候回去,老楊說再玩幾天,反正也不急。『可*樂*言*情*首*發』他比我更閑。夜裏來了兩個同窗好友,把他從床上薅下來,塞給他一瓶紅星二鍋頭,三個人像打架一樣瞪著對方,喝了幾口,其中一人忽然大哭起來。

“我又要回到那個倒黴的地方去了!”

樓道裏湧進來幾個醉鬼,抱住了一起大哭,然後互相架著走掉了,留下半瓶二鍋頭。老楊捏著二鍋頭很冷靜地說:“剛才那個人,他是農村的,找到的工作是在他們縣的小化工廠裏幹技術員,他很悲傷。”

“為什麼不留在上海?”

“因為沒戶口。”

“外麵到處都在下崗,連農藥廠裏都有好多工人辭職了去浙江給私人老板打工。你再回到戴城去看看,滿街都是沒有戶口的人。幹嗎一定要回到縣城去?”

“我們暫時還認為,沒有戶口到處亂跑,是窮途末路的人做的事情。”

我們坐著,不久又來了個女生,背著行李,走到老楊麵前。我們直勾勾地看著她。她說:“楊遲,你欠我的錢該還了吧。我夜裏兩點半的火車,走了。”老楊說:“欠你多少?”女生說:“四十八塊。”我說:“怎麼還帶零頭的?”女生說:“丫他媽的每次就借兩塊錢,以為不用還了。但是借了二十四次。”我說:“用**償還,行不行?”女生說:“滾你媽的蛋。”楊遲就從包裏掏出一張五十的給她,非常真誠地說:“我就剩五十塊了,不用找了。我會想念你的。”女生忽然有點動情,說:“其實我也不是來討債的,就是來看看你,以後有機會來找我,混出息了別忘了我。”說完把錢揣口袋裏走了。

我問:“這個又是去哪裏的?”

老楊歎息說:“這個混得比較好,去廣州的外資企業。她是北方人,在廣州舉目無親。”

這時又有人跑進來。我心想,今天別睡了。那人大聲告訴老楊:“有人看見你的睡衣了,穿在一個三年級的小逼身上,他騎著自行車往二號門去了,沒攔住。”老楊跳起來,伸手往自己枕頭底下摸,摸了個空。那人說:“別摸啦,你的西瓜刀上午就被人借走了。”老楊罵了一句,抬腿踢爛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凳子,拎了根凳腳追了出去。

我跟在後麵,一直追到二號門的路燈下,並未看見那件睡衣。忽見遠處大排檔一陣騷動,有人打起來了,老楊拎著凳腳去湊熱鬧,原來是附近的流氓和大學生肉搏,雙方都在抄磚頭。其中一個大學生掏出證件大喝一聲:都他媽的不許動,我是×安局的!紅色本子燙金字,流氓轟的一聲全都跑了。旁邊的大學生也都很害怕,親哥哥,找的工作竟然是×安局?這位把證件反麵扣在桌子上給眾人看,燙金的小字:化學品研究所。

老楊把凳腳扔在草叢裏,我們兩人又往回走。有一段路聚集了大量的蠓蟲,成千上萬地浮在半空中,即使在這種惡劣的場所,還有男女駐足親吻。老楊說,不容易啊,待了四年的地方,忽然就散夥了。最傷感的是那些情侶,他們分道揚鑣必須說再見,純美的愛情化作中年以後的懷念,譬如那位紹興師姐,他實在應該追隨她而去,一想到她的**就**勃起啊。操他媽的是誰把睡衣給扒走了?

我說:“丟了就丟了吧,其實我也受不了你穿著睡衣唱越劇的樣子。”

老楊黯然地說:“反正睡衣也沒了,我明天就回戴城。”

第二天晚上,我和楊遲去上海火車站。我背著他的被子,拎一個皮箱,老楊拎著兩個皮箱。散夥的傷感在火車站湧動的人潮中被衝刷得幹幹淨淨,隻有一個念頭,如何能買到車票回戴城。以往我們憑借矯健的身姿越過欄杆逃票,或者油嘴滑舌滿臉真誠地騙過某個檢票員混上火車,但這次不行了,行李太多,學生證也過期了。好不容易買到兩張票,我們蹲在車站前麵抽煙,來了一個要飯的小女孩,揪著老楊要錢。老楊掏出五分錢給她,她收了,但是很不屑地說:“才五分。”

老楊敷衍說:“別嫌少,等你長大了我給你一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