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坐在裏間兒,隔著一道天青繡嬌黃迎春花兒的細布軟簾偷聽母親王氏與柳媒婆的對話。
柳媒婆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就在咱們臨村孔家莊,是我娘家的姑舅兄弟,我那兄弟跟兄弟媳婦都是一把種田的好手兒,家裏幾十畝上好的田地,一溜兒八間的大瓦房,東西各四間,院子寬敞的能跑馬,不是我吹,我那侄兒兒生的是濃眉大眼四方臉……”
柳媒婆的聲音高亢中帶著幾分尖銳的興奮,劉豔的思緒卻漸漸的遠了,心思已不在柳媒婆的話上,伸手撈起妝台上巴掌大的小玻璃鏡。這還是上次家裏走了貨後,母親特意買來給她的,如今也要一兩銀子一麵呢。
清亮的玻璃鏡中映出一張秀麗青春的麵容,她今年十八歲,正當妙齡。
過了許久,外麵又是一陣寒暄送客的聲音,王氏送了柳媒婆出門,自院裏轉身回屋,直奔裏間兒,笑對女兒道,“我聽著這孔家哥兒不錯,家裏也算殷實。你若覺得可以,我跟柳媒婆說,就安排你們見一麵兒。”
劉豔並不說話,隻管低下頭去,鴉翅青的發上插了一支鑲珠的金簪,簪頭是顆小珠,微微發黃,在陽光下暈出雅致的光華。
王氏隻當她小女兒家害羞,笑道,“那就這麼定了。”
“唉,你們是趕上好時候兒了。皇上老人家開通,如今女孩子也能上學念些書認幾個字,聽說朝中還有女人做官的。到如今,又開始講究婚前男女見麵相看,等訂了親還能往來走動。”王氏嘮叨著,“若擱以前,哪裏還有男女相親這一說呢。不過是聽媒婆子的,或是家裏父母去看一眼,盲婚啞嫁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裏像你們沒訂沒婚的,還能坐一屋兒裏說話兒。可老話兒說回來,也不要像咱村兒你張嬸子家的三姐兒,相看了二十幾家都相不中,惹人笑話。連媒婆子都不敢登他家門了。”
“也不知道這三姐兒有什麼人才,相貌麼,也就那樣,細眉細眼的,瞧不出多好看,就一個瘦,走起路來搖搖擺擺,風吹吹就能飄起來似的。”王氏一撇嘴道,“她家也就是個普通種地的,還要找什麼樣的呢!也得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呢!”
劉豔與張三姐兒素來走的近,忍不住插嘴道,“您不知道,三姐是想嫁給做買賣的人家兒呢。”
“什麼做買賣?”王氏抿一抿發角,搖頭笑道,“人家家裏有買賣的能瞧上她家?你三姐相貌平平,若不是好個塗脂抹粉兒的,連現下這三分人才都沒有!要我說,還是本份些,找個門當戶對的,著緊嫁了。女孩兒就這幾年的花期,耽擱了難免要老在家裏,又是個愁事兒!日子都是自個兒過的,有本事的人哪,什麼窮日子都能過好。若是一心想著嫁個富的有銀錢的,哼,這心就不正!是嫁人還是嫁錢呢!差不多,門當戶對的就成。當初我嫁你爹時,家裏不過三間破泥胚子房,一個鍋倆碗的家當,如今咱家也不比別人差……”
劉豔卻不願聽這個,過去開箱,拿出一套灰撲撲的麻衣,對母親道,“娘,昨晚又運來一車雞蛋,是不是還沒驗?大姐還做月子呢,光憑姐夫一個哪裏忙得過來,我去驗了。”
劉家是收雞蛋的,男人常年出去三鄉五裏的轉悠,把雞蛋收齊全了,然後再轉手賣給帝都的商人,做的年份久了,有些口碑,家裏略略富裕些。
王氏生了二女一子,大女兒劉婉已經成婚,就嫁的本村兒姓劉的人家兒,夫妻二人一直在娘家幫忙,王氏按月發他們工錢。如今大女兒剛生了外孫,在做月子,眼瞅著二女兒花期已到,王氏一麵伺候月子,一麵給二女兒張羅人家兒,還要管著家裏驗雞蛋的活兒,虧得她生來能幹,方能料理周全。
話說收雞蛋也沒常人想的簡單,譬如雞蛋也分多種,有單黃蛋,有雙黃蛋,還有其他畸型蛋,這都要各色分出來,價錢不等。故而有驗雞蛋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