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越早打越好。要是真感染上狂犬病,可沒法治。”
楊老師聽了,有點兒猶豫。
劉老師說:“我抓緊去找個毛驢車,送你去縣城。你班裏校長已經安排人去照顧了。”
楊老師還是不放心,說:“那我先去看看我那些孩子。”
楊老師用白繃帶吊著左胳膊來到了四年級一班的門口,一時,他怔住了:教室裏,幾十個孩子坐得端端正正,正埋頭在本子上寫著什麼,可能是在做他布置的作業。教室裏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楊老師的鼻子一陣陣發酸,眼睛也濕潤了。
小桂抬起頭,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楊老師,喊了一聲:“起立!”聲音比平時大多了。
走進了教室,楊老師沒有馬上說請坐,而是一個一個仔細看他的學生,他就像一個負了傷的將軍,在視察他的部隊。
學生們也都站得直直的,昂著頭,挺著胸,望著頭發花白的老師。
地蛋沒在座位上。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叫了一聲:“楊老師啊!”
楊老師剛轉過身子,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便一頭撞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前:“楊老師,我這個混蛋孫子傷著你了!惹你生氣了!我老婆子給你賠罪了!”
地蛋跟在奶奶身後,也跪下了。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看上去很憔悴的女人,也跪在老奶奶身旁。這個女人,是地蛋的媽。
地蛋媽身後站了個五六歲的女孩。女孩瘦得像根草似的,雙手端了個葫蘆瓢。看樣子,女孩是地蛋的妹妹。
楊老師大吃一驚,忙彎下腰,伸出右手去扶老太太,可怎麼攙也攙不起她來。老奶奶一個勁兒地磕頭,額頭把地撞得咚咚響。
這時,孫校長和馬主任、吳老師也趕來了。
幾個老師好不容易才把老奶奶攙起來,又把地蛋的媽和地蛋拉起來。老奶奶又哭著說:“造孽呀!回去,我再好好地打地蛋一頓,罰他一天不吃飯,罰跪!那隻死狗,我讓兒媳婦關起來了,回去就殺了它!”
楊老師說:“大娘,我沒事了,狗咬得不厲害。孩子小,不懂事,你們不要再打他罵他了。這事,我也有錯,我不該那麼激動。教不嚴,師之惰。己不正,焉能正人!另外,那條狗,你們不要殺它,它也是條生命啊!而且,它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受到威脅,能衝上去保護小主人,這說明它是條好狗,一條忠誠的狗!你們平時看好它就行了。”
楊老師見地蛋的媽一直不說話,隻怔怔地瞅著他,好像沒聽懂自己說了些什麼,不覺有點兒詫異。這時,大虎悄悄地扯了扯楊老師的褂子,說:“老師,地蛋他媽是個啞巴。”
“啊?”
“又聾又啞,什麼也聽不見。”
“那,地蛋的爹呢?”
“在河上出工呢!去了半年了。”
這時,地蛋媽推著那個小女孩走到了楊老師麵前。小女孩手上的瓢裏有四個白生生的雞蛋,估計這就是地蛋家僅有的最值錢、最高級的食品了。
楊老師一看淚就下來了。他蹲下身子,摟住小女孩,說:“妮兒,老師不要……不吃……這雞蛋,你帶回去,給奶奶吃一個,給媽吃一個,哥哥吃一個,你吃一個。好不好?”楊老師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一場不小的風波,似乎就這樣過去了。當天晚上,孫校長召開全校教師會時,有的老師提出要嚴肅處理地蛋。楊老師堅決不同意,並說:“要處理,先處理我!我班裏出了問題,首先我應負責任。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還都不懂事呢!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給這個孩子一個機會吧!”
第二天上午八點整,上課的鍾聲又響了。楊老師來到了教室門口。他沒再使白繃帶吊著受傷的胳膊,而是穿了一件長袖褂子,他不想讓學生特別是地蛋看見他那隻受傷的胳膊。
“起立!”班長小桂大聲喊道。
“同學們好!”
“老——師——好!”
這一節課,楊老師講得格外仔細,同學們也聽得格外認真,山子覺得,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敞亮。
時光匆匆,四年級很快也結束了。山子和同學們又長大一歲,他們仍然調皮,不過似乎更能體察大人們的苦心,更加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