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乙一指光頭漢子,衝陸漸低聲說:“那就是赫連夜。”陸漸心中怒起,尋思如何找個由頭,除掉這個妖孽。
正想著,忽聽穀縝朗朗笑道:“赫連島主,別來無恙!”赫連夜的麵肌牽扯兩下,陰笑道:“穀少爺風神依舊,可喜可賀!”穀縝笑了笑,又衝一個腰挎倭刀的高瘦漢子說:“淩兄不在島上斬燕,來這兒摻和什麼?”高瘦漢子冷冷道:“靜極思動,出來走走!”
莫乙又在陸漸耳邊低語:“這瘦高個兒叫淩川,是飛燕島的島主,三十六島裏麵,他的劣跡最少,刀術兼有中土東瀛之長,抽刀斷水,淩空斬燕,名頭不算極響,但有真才實學。”
忽聽穀縝又笑道:“蒼龍島主伉儷也來了麼?牟島主風采依舊,尊夫人容光煥發,更是越活越年輕了!”
一個佩劍的白臉漢子微微點頭,他身邊的一名妖冶婦人嬌笑道:“穀少爺的嘴還是那麼甜,幾年不見,不知道又壞了多少美人兒的名節。”穀縝笑道:“哪裏,哪裏……”目光一斜,忽見施妙妙臉色不善,後麵的調笑之詞登時打住。
狄希見他無視自身,反跟三十六島大套近乎,心裏老大不快,冷冷道:“穀縝,你不滿我聯結三十六島,如今又來東拉西扯,出爾反爾,到底是什麼意思?”
穀縝笑道:“來者是客,諸位不辭辛勞,來我東島,我自然要以禮相待!”
他輕輕一句話,就把三十六島列為“客人”,既不失禮數,又將這一群人拒之門外。這一下連打帶消,一邊的虞照、仙碧均是暗暗喝彩。
“好個以禮相待,接下來就是兵戎相見了吧?”赫連夜故意拖長聲氣,“穀少爺這一出,唱的可是‘先禮後兵’?”
“赫連兄高見!”穀縝微微一笑,“我一向以為足下隻會吃人心,原來還會解人意。想必小孩兒的心肝吃多了,心子上開了竅,舌頭上長了蓮花,說起話來也是文縐縐的怪有意思。再過幾年,沒準兒還能寫八股、考狀元,考上了狀元,就能去鹿鳴宴上吃王八,還能騎著木驢遊街,到時候萬人圍觀,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他還沒說完,仙碧、姚晴已經笑得打跌,赫連夜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兩眼盯著穀縝,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大明舊製,中了狀元,先赴鹿鳴宴,再騎駿馬遊街,本是極有麵子的盛舉。誰知到了穀縝嘴裏,全然變了味兒,王八即是鱉,鹿鳴宴上吃鱉也罷了,騎木驢遊街,卻是官府對付淫婦的酷刑。
這話太過陰損,“食嬰人魔”氣得拉下臉皮,跳起腳來大罵:“姓穀的小狗,我操你祖宗,你才吃王八,你才騎木驢遊街!”
眾人一片嘩然,狄希忍不住輕聲咳嗽,低聲說:“赫連兄稍安勿躁,別中了這小子的奸計!”赫連夜應聲還醒,瞪著牛眼退到一邊。這時一名東島弟子大步出列,衝狄希一拱手:“狄尊主,穀氏一脈,有大功於東島,遠的不說,神通公存亡續絕,威震天下,赫連夜辱及穀氏先祖,其罪當誅!”
狄希一愣,心中大大犯難,懲戒赫連夜,必然得罪三十六島,但若放過此事,穀神通威望極高,東島弟子必然心生不滿。正遲疑,那弟子冷笑一聲,拂袖便走,三兩步走到穀縝身前,行了一禮,默默站在他身後。
此例一開,狄希一方的東島弟子紛紛離開,走到穀縝身後。不消片刻,除了幾個心腹,狄希身後,隻剩下了三十六島的海賊。
狄希心中驚怒,看了赫連夜一眼,眼裏大有責備之意。赫連夜愧怒交加,力圖挽回麵子,忽地跨出一步,厲聲叫道:“這樣子更好,從今往後,靈鼇島就是我三十六島的總舵,狄島王就是咱們的總瓢把子,大夥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天王老子也管不著!”
海賊們聽了這話,無不鼓噪呼應,數百人一起叫嚷,八卦坪烏煙瘴氣,亂成一團。
穀縝雙眉一揚,縱聲長笑,忽地朗聲說道:“赫連夜,你想鳩占鵲巢,怕也不太容易。”身子一晃,似被狂風鼓動,一眨眼,掠過十丈之遙,突然到了赫連夜麵前。
狄希就在左近,見他來勢神速,心中暗暗吃驚,跟著長袖一抖,刷地掃向穀縝。穀縝一低頭,腳下泥土陷落,身形忽地消失,狄希一袖落空,忍不住厲聲叫道:“地部妖法……”
叫聲未落,穀縝破土而出,一把扣住赫連夜的足頸。赫連夜不及掙紮,一股奇勁鑽入經脈,他渾身癱軟,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好似一條死魚,被穀縝拎在手裏。
狄希又驚又怒,左袖疾如尖槍,破空刺向穀縝。穀縝頭也不回,左手反抓長袖。狄希袖勁灌注,長袖利如刀劍,眼見穀縝來抓,心中冷笑,存心斷他一手。不知長袖掃中手掌,“篤”的一聲,如中金石。
狄希吃了一驚,長袖變刺為纏,不料穀縝掌上的山勁又變為火勁,循著長袖直衝過來。狄希隻覺炎風撲麵,不由得向後掠出,但覺須發卷曲,鼻尖傳來一股焦臭。
“呀!”淩川飛身縱起,半空中白光一閃,五尺倭刀出鞘。他常年在飛燕島斬燕,跳躍之高,出刀之快,均是世所罕見,一眨眼,白茫茫一片刀光落到了穀縝的頭頂。
一聲長叫,淒厲絕倫,刀光流瀉,血肉橫飛。淩川一輪快刀使罷,翻身落地,望著滿地屍塊,神色驚疑不定,離他丈許之外,一顆人頭張口凸目,無語向天,看那光頭虯髯,正是“食嬰人魔”。淩川臉色蒼白,左顧右盼,拚命想要找出穀縝的首級。忽聽一聲輕笑,他應聲一顫,掉頭看去,穀縝微微帶笑,袖手站在不遠。
“畜生!”淩川誤傷同道,愧恨交加,他盡力一縱,跳起一丈來高,雙手握刀,奮力向下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