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頭看這個巷子口,鵝潔在這裏進出了六七年。文仔的老婆跑了的第三年,媒婆就找到一直想嫁城裏人、相貌平凡的鵝潔。鵝潔小文仔九歲。媒婆說,文仔是真正的老城人,家裏有海外關係,有老底。主要是不會生養,老婆就跟人家跑了。嫁過來鵝潔才發現,文仔很不怎麼樣,和他渾厚動人的嗓子完全不一樣:小小的個子,愛駝背,愛說話,黏乎乎的什麼主張都沒有,什麼事都是聽他母親的。比如,每周六可以同房一次。那麼,文仔基本不可能在母親規定的時間之外,違規大動作。鵝潔也不行,甚至一個眼風也不行,如果被婆婆覺察,婆婆就會說,你難道和前一個騷女人一樣,不要自己男人的命嗎?!文仔就會有一種奇怪的表情,好像幼兒園裏被別的孩子搶奪了寶貝一樣的孩子,一副被欺負被掠奪過的樣子。

文仔家也沒有什麼海外富親戚,春節中秋有一兩張明信片飛來,都是毛筆豎寫字,有氣無力的,一看就知道是老人寫的,果然,鵝潔過來的後幾年,連這個有氣無力的明信片問候都沒有了,肯定是寫信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了,但是,海外並沒有消息來確認。

這棟十幾家共住的三層老木樓,是政府解放後沒收的公房。整個樓房有點歪,到處是電線、電話線糾結,橫拉斜過。有一次老鼠咬壞了電線失火,婆婆差點燒死,是文仔奮不顧身衝進去,救出了婆婆。文仔和婆婆就是這樣的生死與共關係,當文仔車禍死亡的消息傳來,婆婆並沒有眼淚,而是立刻傳授鵝潔,怎麼爭取更多的賠償。當對方要求在十六萬外,再追加四萬,條件是為他們出個請求寬恕處理的申請書,婆婆一聽,一針見血地說,司機想不坐牢。婆婆說再加十萬,否則不寫。

鵝潔第二天就要按照婆婆的決定,去交警那裏談判的,談判的當晚,婆婆半夜裏就一頭在床前栽倒了。在醫院拖了三天,再也沒有醒來過,就這麼隨兒子走了。鵝潔最終隻拿到20萬,而不是婆婆指令的十六萬再加十萬。鵝潔也幫對方寫了寬大處理的申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