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搖了搖頭,道:“令師心思細密,不會如此大意,他自然也料到事隔多年會有變故。他將呼影封在興慶宮一座祆廟門外的翁仲之中,原本隻怕再無人能發現。偏生去年長安城突遇地震,興慶宮中別無損毀,封有呼影的翁仲卻因地震而中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說得感慨萬千。將呼影藏在翁仲之中,隻怕誰也想不到。翁仲足有上萬斤的分量,又是在興慶宮中,自然誰都不會想到其中另有乾坤。去年這場地震並不算大,長安城連房子也不曾倒塌一間,獨獨那座翁仲為地震震裂,冥冥中隻怕真有天意。明月奴歎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將那院子挖遍了也不見異樣。”
她說著,卻又回頭看了看。老者此時正將石門掩上,見她有些心神不定,道:“明月奴姑娘還在擔心追上來的那人麼?放心吧,現在那人隻怕正在疲於應付老朽布下的水魅術吧。”說到最後,老者的嘴角已浮上一絲冷笑。
明月奴低聲道:“那人會死麼?”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老者卻並沒在意,隻是歎了口氣,道:“恐怕傷不了他。隻是姑娘放心,老朽的水魅術也夠他應付一陣,你身上的踏影咒我已解了,他就算追上來也找不到你的行蹤了。”他抬起頭,看看天,微笑道:“姑娘伶俐聰明,我家尊主見到你時定然歡喜,嘿嘿。”
腳尖剛觸到船板時,明崇儼便覺得不妙。雖然看不清,但他也聽到船頭處發出一聲水響,便如冒出一個極大的氣泡,腳尖在船板上一點,人又向上拔起了五尺許。這暗河頂離水麵也就是丈把高,他的頭發已觸到了頂上石層。剛感到頭頂有物,明崇儼手一揚,左手五指已一把抓住一塊凸起的石塊,人便掛在了頂上。若是再高一點,腦袋非在頂上撞個七葷八素不可。
也就是在他跳起的那一瞬,船邊上有個長長的東西忽地衝出水麵,堪堪擦過他的腳底,一下將小船也卷住了,隻聽“喀”一聲,那艘小船竟然被攔腰卷斷。
那是條白鱔。
尋常白鱔最長可長到三四尺,但這條白鱔足足有一丈開外,顯然不是真的,而是十二金樓子五魅術中的水魅術。
雖然人如吊鍾一般掛在洞頂,但明崇儼心中卻是一陣欣喜。明月奴口中什麼話都不能信,但這水魅術卻不折不扣是中原咒術,絕不會與波斯秘術相混,看來明月奴果然與十二金樓子有關。此人的水魅術如此精湛,比那天在會昌寺所見之人的五魅術強得多,定是十二金樓子的首要人物。此時他不禁後悔不曾早點追上來,如果能與此人照麵,那他心中糾結不去的疑團定可得釋。
白鱔絞斷了小船,身影在水中一晃,又扭曲著從水中探出頭來,竟咬向明崇儼的雙腿。明崇儼將腿一縮,右手短劍在身前一揮,劍光劃出一道弧線,那白鱔剛觸到劍氣,忽然化成一團煙霧散開,從這煙霧中一條半尺長的白鱔“撲通”一聲落到水中。
這便是水魅術的本體。明崇儼先前見那水魅如此龐大,隻道甚難對付,哪知如湯沃雪,須臾即化,連他自己也不由一怔。隻是現在那艘小船已被水魅卷得盡成木片,方才坐來的木筏也不知漂到了什麼地方去了。他收好了短劍,將右手摸索著找了個能扳住的地方。現在雙手有物,憑血氣之勇還能再堅持一陣,但人力終有盡時,時間一長定然抓不住。
居然落到了這種地步。明崇儼不禁有種啼笑皆非之感。水魅雖已破去,但知道對手正是以五魅術見長的十二金樓子,安知水中還會不會有什麼別的玄虛。當務之急,定要快點找到能落腳之處,再想辦法出去。
正想著,忽聽得身後遠遠地傳來一個聲音。暗河中聲音傳得遠,但那聲音太遠了,也聽不清。明崇儼正待側耳聽個仔細,卻聽得另一個人高聲道:“明崇儼兄,你在哪裏?”
這聲音中氣十足,也不甚響,但聽得甚是清楚,是內功頗有火候之人喊出的。那正是裴行儉的聲音,明崇儼大喜過望,深吸一口氣,揚聲道:“我在這裏。”
那是一艘小船。高仲舒見明崇儼下了暗河便再無消息,下麵黑漆漆的甚是怕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有心弄艘船來,但此間附近並沒有河,要找船要去二裏以外的清明渠上找。扛艘船跑二裏路,高仲舒自覺也沒這個本事。正在手足無措之際,裴行儉卻想了個主意,說邊上不遠處有個勝冗園,是個致仕的林下钜公退養優遊之處,家中花園裏倒有一艘采蓮小船,應該塞得進這小洞,而那钜公與裴氏乃是世交,借來應該不難。等裴行儉扛著小船回來,果然能塞入洞口,隻是這船太小了,坐兩個人都有點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