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才怪,看你一副心神不定的樣。魏方肚裏尋思著,卻也不敢多嘴,道:“那,快些走吧。”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平常巡夜,也不過走了一圈便是。唐時禁夜令極嚴,違禁犯夜者都會被送到附近武侯鋪嚴懲,有些狂妄之徒在金吾衛巡夜時與之發生衝突,甚至會被當場處死。武侯鋪是唐代金吾衛在城門和各坊設有的一種士兵駐紮處,屬金吾衛左右翊府管轄,駐紮士兵人數也都不同,大城門有一百人,小城門則設二十人。而大坊武侯鋪有三十人,小坊則隻有五人。興化坊和崇德坊都是三十六小坊之一,故都是五人武侯鋪。
這些小坊東西長約一裏,坊中也隻開東西兩門。興化坊崇德坊一帶因為大多是宗室和王公的外宅,平時走的人就少,這種雨天走在街上,更顯得死寂一片。魏方越走越是心寒,心道:“這些王爺真喜歡住這地方麼?鬼氣森森,是人待的地方麼。”他想著,嘴裏道:“裴街使,這兒可不會有人吧……”卻見裴行儉忽然站住了,他呆了呆,還不曾說話,卻聽裴行儉道:“魏兄,前麵有人!”
裴行儉的手已握住七截槍槍柄,把槍從背後扳到了腰間。魏方見他竟有動手的意思,急道:“街使,在這兒還是不要動手為好。”他自己槍法練得不算佳,見識卻也不少,知道這個年輕街使是大將軍蘇定方之徒。蘇將軍九尺龍吟槍名震天下,裴行儉的七截槍在軍中也很有點小名氣,槍法頗為高明,若是一時興起與人動起手來,別處還好,這兒卻盡是些宗室王公的宅第,萬一犯夜之人是哪個宗室子弟,隻怕連京兆尹和長安縣令也要惹上一身禍事——唐時長安設京兆府,下轄長安、萬年兩縣。長安縣管轄朱雀街以西,萬年縣管轄朱雀街以東,裴行儉這支金吾衛巡視的是長安縣所轄之地。
魏方說得已經很委婉了,裴行儉卻似充耳不聞,已快步向前走去。魏方暗暗叫苦,向後擺擺手,道:“弟兄們,快跟上。”自己腳下一快,趕到了裴行儉頭裏,一邊喝道:“金吾衛禁夜,前麵是什麼人?”他生怕裴行儉年輕氣盛,惹出事來,索性先喊上一嗓子,讓那邊之人聽到,快快回避了也就是。金吾衛禁夜,雖說犯夜者嚴懲不貸,但多一事終究不如少一事。
魏方武功遠不及裴行儉,但他當了七八年兵了,腳力大為不弱,走得倒是很快,已搶在裴行儉之前,正與那人打了個照麵。暮色沉沉,興化坊一帶因為街較窄一些,更加昏暗,也看不清那人是誰,隻知道那是三個人,都戴著一個大大的鬥笠。當先一個個子也不高,他身後兩人倒是又高又壯,比他要高出大半個頭去。
聽得魏方的聲音,當先那人抬起頭來看了魏方一眼。魏方隻覺那人鬥笠下忽地射過兩道目光,便如兩柄細細的利刃,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他當兵已久,雖然沒有真個上過陣,但也自覺不至於被人兩道目光就看怕了的道理,可是這人的目光卻真個讓他覺得心寒,下麵本來還要再呼喝幾句,竟似咽住了似的喝不出來。
那人隻掃了魏方一眼,忽然冷冷道:“瞎了眼的王八蛋!”
這人的聲音竟然有些稚氣,年紀看來還甚輕,隻是這話卻陰森森的,說不出的恐怖。聽到這聲音,魏方隻覺背上像是有條毛蟲在爬,心中也大為氣惱,暗道:“我好意提醒你,你這小子還不領情,惹惱了我,送你去武侯鋪過夜。”可是他畢竟要老成得多,見這少年說得如此囂張,出口傷人,終究怕他是什麼皇親國戚,賠下笑臉來道:“公子,我們是金吾衛,正在巡夜,公子還是速速回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