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像拿著個綠玉手鐲,還在發出微光,但這並不是手鐲,而是一條細細的綠蛇。這條綠蛇纏著無方的手腕,一張嘴張得大大的,要來咬無方的虎口,無方的食拇二指緊緊抓住小蛇的七寸,那條蛇隻在他掌中扭動。少年僧人拿過這小蛇,看了看,麵上仍是目無表情,指上突然用力,蛇身一下被捏扁,蛇頭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少年僧人將死蛇扔到地上,輕輕道:“無念,回龍蓮寺吧。當今天下群魔橫行,與其同流合汙,不如獨善其身,清淨修行。”
無念看了看草叢中小青的屍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又欲言又止。無方在草叢中擦了擦手,過來要拉無念,道:“師弟,還是回去吧,你叛師之罪,師父都原諒你了。”
無念呆呆地跪著,也不理無方伸出的手。這時,遠遠的突然傳來了一聲鍾響。這一聲鍾全無悠遠之意,聲音喑啞,但聲音之宏,直如裂帛斷金。無方不由得一怔,這時無念突然朝那少年僧人磕了個頭道:“師父,十四年養育之恩,無念銘記在心,請師父放心。”
他話剛說完,身體衝天直上,一把抓過插在地上的長劍,在空中翻了個跟鬥,人像一片被狂風吹起的樹葉,一下飛了起來。無方先前見無念呆呆地跪著,萬萬沒料到他還會有這一手,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嚓”一聲,隻撕下一片衣角,無念的身影已閃出了幾丈外,一起一落,人已在數丈開外。無方心頭怒極,大喝一聲,禪杖在地上一頓,“嘩”一聲響,三個銅環從禪杖上飛出,向無念的身影追擊而去。銅環剛飛出,少年僧人的禪杖伸起一招,那三個小小的銅環像小蟲一樣在空中一轉,又飛了回來,那少年僧人的禪杖像有極大的吸力一般,銅環粘了上去。無方不知所以,大聲道:“師父,為什麼不留下他來?”
少年僧人看著天空,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道:“入魔亦有回頭日,這話你不也說過?”他轉頭看看小青的屍首,歎了口氣道:“無方,將那女子的屍骸掩埋了吧。”
他的歎息聲很輕,但這一聲歎息入耳,無方如遭電擊,怔怔地站在那兒不動。少年僧人已經走出幾步,見無方仍是站著,他站定了,轉過頭道:“怎麼還不動?”
無方像是大夢初回,連忙道:“是,是。”向小青的屍首走去時,他想著方才那少年僧人的一聲歎息,不由得遍體都是寒意,心中想道:“師父原來也會歎息!”
鍾裏越來越熱,仿佛這口大鍾被埋進火堆,無心縱然鎮定,此時也有些慌亂了。
外麵轉來了“嘩嘩”的聲響,震得一口大鍾不住震顫,發出共鳴。這聲音像無數細而長的鋼針刺入無心耳鼓,讓他眼冒金星,在這一片尖厲的聲響中,一絲吹竹之聲如遊絲嫋嫋不斷。他將劍橫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定,但被這種異響攪得腦子生疼,太陽穴處的血管也根根暴出,似乎馬上會震裂。
那條巨蛇拉不翻大鍾,此時纏在鍾上不住打轉。蛇身鱗甲堅硬如鐵,將鍾麵的銅綠擦得幹幹淨淨,這等高速摩擦,也使得鍾裏的溫度不斷升高,大鍾不時顫動,發出了尖厲的顫音。無心已是心力交瘁,知道再堅持不了多久,他咬了咬牙,將右手中指放進口中咬破,血登時擠出傷口。這種血咒大傷元氣,他用過一次就得休養多日方能複原,但如果任由巨蛇纏繞,隻怕立時崩潰。
血在鍾壁上畫了個圈,無心伸指又在這圈中畫了彎彎一條,畫成一個太極圖,一咬牙,喝道:“破!”一掌拍在了血印上。大鍾登時發出一聲巨響,那條巨蛇也像突然遭到雷擊,半條蛇身甩了出去,重重打在地上,打得地上的群蛇也四散飛起,不知有多少條小蛇被打成肉泥,方才蛇身對著鍾裏血印的位置上多了一個焦痕,與無心在鍾裏畫的那個太極圖一模一樣,倒像是這個太極圖透過鍾壁,印到了蛇身上一樣。
這是正一教的五雷破,雖然沒有同一係的五雷天心大法厲害,威力也著實不弱,那條巨蛇被一震之下,變得遲鈍了許多,無心正自欣慰,吹竹之聲大長,又是“砰”一聲,那條巨蛇重又纏了上來。
五雷破僅僅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已。如果再來一次,現在無心元氣大傷,便再擋不住了。雖然知道死到臨頭,黑暗中,無心淡淡一笑,抽出了長劍。
這把長劍已經隻是把普通的長劍了,雖不能斬妖除魔,但要殺人還是綽綽有餘。他將劍推轉回來,便要刺入自己心口,心中卻不由得想道:“可惜一路賺來的那麼多銀子了!”
突然,大鍾轟然一聲巨響,無心隻覺一股熱浪撲麵而來,一股銳氣掃過。他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出竟會出現這等變化,猛一低頭,頭頂有一股厲風掠過,眼前卻猛地一亮,竟然能看到了外麵。
這口大鍾竟然從中橫著裂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