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 呆 子
我家住進新瓦房,哥哥一人就有一間房,我們姐妹四個一間房。大姐和二姐合睡一張床,我和三姐合睡一張床。每人一隻小木箱、一隻抽屜。
父親說:“一個人必須整潔。”
我們總是把屋裏的地麵掃得幹幹淨淨,床鋪疊整齊。睡覺前,脫下的鞋子放在床前,衣服一件件疊好放在枕頭邊,這樣穿在身上不會皺巴巴的。父親經常誇我衣服疊得整齊。我聽了表揚,越發地表現一番,把紅領巾都疊得整整齊齊,到了後來,不把衣服疊整齊了,就睡不香。
做校長的父親更多的時間忙碌在校園裏,除了每周六檢查小木箱和抽屜的衛生外,在家裏隻做兩件事:一是大年三十寫門聯貼門聯,二是大年初一開門放鞭炮、煮湯圓。一年隻陪我們玩一次,那就是三十晚上的守歲。
吃過年夜飯,母親一個人裏裏外外地拾掇,把家裏抹得一塵不染。我們和父親穿上過年的新衣服,圍著木桌玩牌——摸呆子。
摸呆子是我們最常玩的紙牌遊戲。每人輪流摸牌,除去大小鬼牌,最多摸五張。每張按照牌麵換算成對應的數字。花牌中,A是一,J是十一,Q是十二,K是十三。摸到手的牌按照數字相加,以二十為界,超過二十的就是“呆子”。而沒有超過二十的,就比誰的牌最大,最接近二十的就算贏。若是連摸五張也沒有超過二十,就是“五龍”,是最大的贏家。在摸牌前,得先下“賭注”,一旦輸了,就得咬咬牙願賭服輸。
誰都想摸“五龍”,又總在快接近二十時猶猶豫豫,不敢伸手。
父親總愛坐莊。若是所有人都摸成了“呆子”,本應都是輸,便算是沒有輸贏。但一旦有了莊家,即使大家都摸呆了,也得向莊家“進貢”,交出“賭注”。父親摸到第二張牌時就已經摸呆了,卻不停手,繼續一張一張摸下去,還時不時謹慎地看看牌,縮縮手,一副猶豫斟酌的樣子,直到摸滿五張。父親意味深長地一笑,一副穩操勝券的派頭。
哥哥說:“爸爸一定摸呆了。”
我們卻猜不透父親的表情,覺得父親一定是摸了“五龍”,便一個個放手一搏,一個勁地摸下去,結果都摸呆了。父親哈哈大笑,這才把牌攤開。我們隻能連呼上當。哥哥見狀,便要奪父親的“莊主”。坐了莊的哥哥卻也摸呆了。他學著父親的樣裝得若無其事,繼續摸牌,直摸到五張。吃一塹長一智的我們看穿了哥哥的鬼把戲,一起嚷嚷:“哥哥肯定摸呆了。”我們隻摸一張便不再伸手,等著看哥哥攤牌認輸。折騰幾次,演技欠佳的哥哥隻得把“莊主”位置拱手還給父親。
我們的“賭注”倒是很豐富,有時是過年才吃得到的花生糖,有時是院裏銀杏樹上結的果子,偶爾也會咬咬牙拿出壓歲錢。
每年三十晚上,父親和我們都玩得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