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鄉野風勁(3 / 3)

“我論證一下,答複你。”黎天明道。

出大門的時候,四保安一溜兒地站在一側,領頭的還再次敬了個禮。

“中午政府招待那撥子人,咱們換個地方。”黎天明道。“吃晚飯下午我領你們釣魚去。”

“你可真有閑心。”邊七道。

“那啥事都得我去幹,還幹個鳥大事。”黎天明道。

去了萬家燈火。進了包房,黎天明讓大家點菜,誰也不點。

邊七說:“簡單點。完了不是還釣魚嘛。”

黎天明點了八個菜,問邊七喝什麼酒,邊七說什麼也不喝。黎天明詢問的目光望向韓軻,韓軻一擺手:“你就看著辦吧,別弄什麼白酒。”“那就果酒?”黎天明望著邊七。

“行,喝點果酒行。”其實果酒邊七也不想喝,但是總得喝點什麼。

“那就來瓶XO。”黎天明想到了汪大厚宴請電視台領導、新聞部主任、記者的消費清單。

邊七差點蹦了起來:“你拿我當市領導呢。”

黎天明笑:“你比市領導重要。”扭頭再向服務員道:“來三盒軟中華。哦,再來一整條的。”

“胡鬧。”邊七道。

“這算什麼,我還沒給你房子、車呢。”黎天明道。“邊七,我對你的感情,就外頭那輛車,你要是肯賞臉要,立即就是你的。”

邊七笑:“我相信。”

飯後,或者說酒後,出發。邊七、韓軻坐黎天明的車,廣告部的車在後跟隨。邊七坐在副駕駛的座位。

“今晚的新聞,肯定又是什麼激烈角逐之類。特別是那個破鞋廠的角逐,汪大厚得被特別提一筆。其實我看那純粹是個意外。整個競標,我看啊,就是一場利益分配。如此而已。”邊七道。

“沒錯。”黎天明道。

“你分了塊肥肉。”

“沒錯。”

“如果這些破產企業交我來策劃拍賣,我至少會再多賣一千萬。廣告部得一百萬就行。可是那就沒利益分配了,那就得真正競標了。就沒有了腐敗的機會。所以,不會讓我幹這事。”

“對。”

“所以,我隻能被你請釣魚。”

車向東出了市區,抵達雙龍區,而且就折了過去。

“不會到我老家去釣魚吧?”邊七道。

“怎麼,你是這的人?”黎天明問。

“邊城鎮王家堡子。”

“哦。”

在距離區醫院不遠處,車東折。在中學念書的時候,上學放學抄近道,也走過這路。堵頭是一家磷肥廠,從磷肥廠的邊側繞過去,就是田野,夏季可從田間的壩梗穿過,冬季反正大地冰封著,隻管直奔村莊。現在,車在磷肥廠與南側的中板廠之間的那條路穿過。過了磷肥廠就是——廣袤的田野,東方,不到一公裏的地方,橫著排開七幢紅磚大瓦房。這地方邊七再熟悉不過。莫非黎天明知道我的過去才來了這?怎麼可能。

“這地叫七間房。”邊七道。

“對。”黎天明應。

“看著沒?緊北邊的那房,從南往北數最後的那幢房,第七幢,我就是在那出生的。”邊七道。

“是嗎?”黎天明吃驚。“挺巧。”

“就因為這個,就給你起名邊七?”韓軻道。

“沒錯。父親說,七,是個非常吉利的數字。”邊七道。

“看來,我這地方選得巧,就是不釣魚,來這看看也是值當的。”黎天明高興。

車開到了緊南端的那幢瓦房,東側的院落放著好多的漁具,東邊不到百米的地方,可以看到高高堆起的堤壩,那裏應該就是魚塘了。瓦房中出來位中年婦女,迎接著客人。

“大嫂,這房的主人姓關嗎?”邊七在車中問。

“姓關?不是。不過,老早以前住這的倒是姓關。多年前就搬走了。”大嫂道。

“搬哪去了?”

“搬區裏去了。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

“你們先去釣魚,我在這走走。”邊七向黎天明道。

“我陪著,你和姐夫先去。”韓軻向黎天明道。

一番折騰,邊七的雙拐已經悠得很悠然。他繞到了房後,那裏有一條路北去,將七幢瓦房連接。韓軻不放心地扶著邊七的一隻胳膊,邊七覺得礙事,停下了腳步,向韓軻道:“別扶我了,沒問題。”

“能行嗎?”

“沒問題。”

那趟房,關家之北,再依次是,寇家,田家,李家……,最北側,就是邊家。好像配合著似的,邊家,把了邊。南而北,第七家。邊七。邊七走到故宅前,摩挲著紅磚的粉末。有的紅磚已經深深地凹了進去,被歲月洗刷得深深地凹了進去。邊七熱淚盈眶。念中學的時候,念大學的時候,參加工作的時候,邊七無數次來到這裏,看這老宅。他很擔心,很擔心,忽然有那麼一天,這老宅不複存在,這蔭蔽著童年的老宅不複存在。邊七繞到老宅的前麵,高粱秸圍成的障子,圈出了一方寧靜的天地,院子的門開著,邊七得以直接進入。障子的外側,是茂盛的蘆葦。那裏地勢低窪,有積水。跑出了院落的鴨子在蘆葦中遊著,尋覓著食物。

屋中走出一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問:“你們找誰?”

“我原來在這屋住過的,到那邊釣魚,順便來看看。”邊七道。

“哦,哦。那,進屋坐坐?”

“哦,不了。”邊七努力地笑著,其實他多麼想進去,看看兒時的家園,觸摸這裏的每一個角落。但是,他知道那將會令他多麼地百感交集。可是他永遠也不希望再人們的眼前百感交集。“哦,我走了,有機會再來。”他向年輕母親說。每幢房的後麵,都有一個廢棄的磚窯。他奔了磚窯,到了上邊,坐了下來,麵向著故宅。

韓軻在他的旁邊坐下。

邊七望著故宅,望到了童年……

那個時候,這趟房子的前麵,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風的腳步,踏起了起伏的綠浪。起伏的綠浪。特別是雨後,那草更綠。爺爺在前邊揮著大扇刀,唰,唰,草一片一片地倒下,而且堆成了一溜兒。孫兒小七提著褲衩在爺爺的後麵跑,草茬軟軟的,戳在腳心癢癢的。草中的青蛙逃得慢的,被爺爺的大扇刀扇得缺了胳膊缺了腿。七就跑到扇刀的前麵,哦、哦地張著小手轟趕著青蛙。“遠點!遠點!”爺爺喊,擔心扇刀碰了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