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暗訪，那咱誰也別驚動，主管部門也不驚動。”大周深思熟慮。
“對。別讓我那十萬元輕易地就被拿了去。”邊七也稍微地為十萬元割舍不下。如果這麼做了，是不能拽上黎天明的，將完全地記在自己的賬上。
次日早晨，正早飯的時候，邊七親自帶了兩名記者往敬老院裏闖。邊七那形象誰看著都會笑，拿了早就不拄的拐，文明棍一般模樣的拐，在他車禍之後要撇雙拐的時候，屬下蕭穎送他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弄的。後來雖然那文明棍般模樣的拐也不拄了，那其實是邊七努力在人們的麵前正常著，那被牽引過的腿恢複得不好，不能夠伸得很直。一醉酒的時候，他是瘸的，走路晃啊，一瘸一瘸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心態，這次行動他帶了那拐，一步一點地領著記者往裏闖。一記者提個旅行兜，裏邊——是攝像機。
“喂喂喂，你們幹啥的？”門衛的屋裏有人朝他們喊。
“我姥爺在裏頭，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來看看。”邊七拿拐杖指了指裏邊。說完，朝記者揮了下手：“走吧。”
門衛還就再沒動靜。
“我姥爺在裏頭，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提兜的記者小聲地學著邊七的話，忍著不大笑。
另一記者忍著不大笑。
邊七反應了過來，忍著不大笑。
他們的腳步可一直沒停。
大門外的不遠處，停著邊七的車，江其威的車，和一輛電視台新聞采訪車。大周也來了。在決定這早采取行動的時候，邊七說，人不能來少了，那女院長看起來非善類，得防著出現意外，我可跟隨。大周就說了，你都去了，那我還差啥啊。江其威跟邊七說，我也實在是關注，就也去吧。杜鵑跟江其威說，我也去看看吧。就這麼著，組合成了強大的陣容。與敬老院隔了段距離，車停下，邊七跑到新聞采訪車那，說，可別都去，目標太大，容易炸窩，就我帶記者去，你們密切關注。大周大手一揮，說，去吧，我就不信能把你們吃了。江其威、杜鵑上了新聞采訪車，陪大周。大周笑眯眯地瞅著進去的邊七，說：“瞧你們頭，簡直就一瘋子，誰惹著他誰倒黴。”
江其威、杜鵑嗬嗬地笑。
看主樓一側的樓座子的門，有老人拿著飯盒進進出出，邊七就把拐杖朝那一指道：“食堂在那。”
一進了那門，你的心就咯噔了下，一下子就掉進了黑暗之中，外頭，初陽燦爛，而這食堂，黑暗著。但是，稍稍適應了下，屋中的影像清晰，稀稀拉拉的老人們在就餐，而邊七，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老奶奶令你心顫的進餐情形：她的麵前，一碗稀粥，一個饅頭，一碟鹹菜條，她在把那饅頭掰成了小塊後，在碟子中拿勺碾碎，再放在粥中和粥攪了攪，再往口中送。“拍吧。”他向記者說。他看到老奶奶吃鹹菜條了，沒有咀嚼，放進口中就那麼長條著往下吞。哦，老奶奶。邊七抑製著熱淚盈眶。鋪設著白色地磚的地麵，糊著一層垢；塗著白色塗料的牆壁，斑駁，發粉，剝落。邊七走到老奶奶的麵前，拿起剩下的半個饅頭看，那饅頭中是有些麵塊的，麵塊的疙瘩。那饅頭拿在手裏怎麼就如同拿著塊磚頭呢？沉啊。老奶奶望著邊七，唇，緊閉著，但是，口中動著，而是以舌攪動著，吞咽。“老奶奶。每天早晨就吃這個？”邊七在老奶奶身旁的凳坐下，問。
老奶奶把口中的食物咽下，說：“不吃這個吃什麼？”
邊七無言，他好想拉起老奶奶跟她說：“跟我走，咱到飯店去！到天王星！”
記者的鏡頭跟隨著邊七。早已經不是新聞記者的邊七再一次被記者當做了記者。
邊七向把鏡頭對著他的記者說：“快錄！”
記者的鏡頭就再去捕捉，拍下一位位老人進餐的情形，拍盤中餐，拍他們進餐時的情形，拍餐廳的環境，就靠向了打飯的窗口。當鏡頭對向了窗口的時候，給老人盛飯盛菜的一婦女發現了不速之客，發現了對向窗口的攝像機，神色大變，揮起飯勺指著記者厲聲：“你們是幹什麼的？出去！出去！”那飯勺還往下落湯呢。
鏡頭依然瞄著她。
婦女從側門奔了出來，揮著飯勺就打向攝像的記者，邊七揮起拐杖就把那飯勺打飛，婦人的目標立即就是了邊七：“哎喲，想動手是不？老娘還就不折服了，從哪蹦出你這個孫子？”上前就薅住了邊七的衣領，那一刹那邊七想起凱倫咖啡廳被薅衣領的情形，他想我怎麼又被薅衣領？他忽然憤怒，但是也忽然明白，要克製，不要掄起你的拐杖，不要。他被那婦女猛地一推，推了個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他想到看到的地麵，悲哀地想：完了，我的這身衣裳。婦人竟然要騎在邊七的身上，邊七的拐杖頂在了她的心口窩，掩護著攝像記者的另一位記者拉住了婦女：“大姨，你可不能動他，動他是要攤事的。我們是金牛電視台的，我這有記者證。”記者證亮出。
“記者怎麼著？記者就可以打人嗎？”婦人瞄著記者證有些心怯。
站起的邊七笑了：“如果你覺得我們打了你，你可以叫110，我們保證等著警察叔叔來。”
兩位記者被逗得笑。攝像機可是一直錄著。
“出去，出去，要采訪你們找院長去。”婦人揮手。
邊七的拐杖一劃拉：“好，那我們就撤啦。”
門口那，站了幾個虎視眈眈的人。邊七的拐杖點著地麵發出一聲一聲的響動。到了那幾個人的麵前邊七站住，麵對了為首的一婦人，根據江其威、杜鵑的描述，他說：“您是院長吧？”心中嘀咕：怎麼和那賣飯的像是姐倆啊。
“出去！”聲音從齒縫發出。
“怎麼，不接受我們采訪？我還想看看我爺爺我奶奶的起居呢。”邊七說。
“出去！”聲音陰冷。
邊七點點頭：“好的，我們撤。”回頭朝身後的記者揮了下拐杖：“我們撤。”他注意到，提在記者手中的攝像機顯示燈還亮著，記者還在不動聲色地錄著。
到了外麵白亮亮的天地，邊七，忽然就熱淚盈眶，他站住，回首望向食堂，門口站了幾位老人望過來，目光和目光相接，邊七微笑，老人們微笑。邊七向記者道：“走。”聲音有些哽咽。他好想向著蒼天向著大地發出一聲呐喊：“我們的爺爺奶奶啊！”
“成功，相當成功。”一見周天正的麵，攝像的記者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