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垣正伏案審視覆蓋了整個桌麵的地圖,他抬起頭麵對土肥原,目光陰鷙,再一次凜然了下土肥原。
雖然是老同學,雖然軍銜相同,土肥原畢恭畢敬:“報告板垣大佐,奉天各銀行已經被查封,從張學良官邸搜出八萬條黃金聽候處置。”
“八萬條黃金?”板垣也對這消息意外。在北平坐鎮的張學良竟然在這裏的官邸擱置了八萬條黃金!不可思議。中國人怎麼總是做著讓你不可思議的蠢事?
“已經清點,這是非常確切的數字。”
“閣下喜歡讀中國書,還喜歡中國的字,閣下也一定弄明白了中國將軍的弱點,這個弱點就是:每一位將軍都把他們的軍隊當做了個人的私有財產!就像這個張學良,守財!都守財,這財還能守得住?他們是在替我們大日本帝國守財!守財好啊!”板垣獰笑。眼眶掛著徹夜未眠的倦意,被勝利的亢奮忽視著的倦意。
“是,大佐說得對,他們是在替大日本帝國守財!”板垣提到字兒的事,當然是影射張作霖贈字的事,有嘲諷的味道。那件事被中國人津津樂道,好像長了他們多少威風似的。
“奉天,需要新的市長。我奉總部的命令,正式接替你在這裏的職務。從現在起,你就是——奉天市長。這是——總部的最新命令!”板垣凝視土肥原的眼睛,他比土肥原偉岸著半個腦袋呢,因而他的威嚴使得那凝視的目光如同探出的手摁矮著你;也是若有所思的目光,似乎傳遞著這樣的話語:處置黃金的事,清點銀行的事,已經不需要你操心了。
陸軍大學。午休的時間,或者傍晚的時分,操場上,那個領操的台上,總是有一個身影。土肥原賢二。或者望著麵前的操場發呆,或者,讀著手中的書。一個不合群的學生。在同年級的學生中,他的年齡是偏小的。個頭兒也小。隻是敦實一些而已。開始的時候並不出眾。並未引起注意。他選擇那裏讀書、發呆,也並不是為了引起注意。凝視著那操場,眼前會浮現大日本軍人的步伐。凝視著那操場,眼前會浮現滿洲的山巒。滿洲肥沃的黑土地。那操場,在他眼前鋪展大日本帝國的未來。天皇,當正如自己一般,凝望著中國的滿洲,毗鄰大日本帝國的中國的滿洲。帝國軍人,當為天皇而戰。而自己,就要成為帝國軍人中的一分子。就是一分子嗎?是一個在前線廝殺的一分子嗎?這不是這座大學的使命。供將軍驅使的士兵不需要這座大學的培養。決不需要!這裏,應該是將軍的搖籃!想到這些他每每熱血澎湃。
年長他兩歲的板垣征四郎出現在麵前。挺拔地出現在他麵前。“土肥原賢二,你為什麼總要脫離大家?”板垣征四郎質問。在板垣征四郎的眼中,這位同學甚至有些窩囊。
“啊,我在看書。”土肥原賢二從領操台上跳下,恭敬地站在板垣征四郎的麵前。就像站在教官麵前。
板垣征四郎上前就從土肥原賢二手中拿過了書,是中國人的《孫子兵法》。書已經翻得很破。“能背誦嗎?”威嚴的聲音。土肥原賢二的態度叫他更找到了威嚴的感覺。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製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製、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流暢、抑揚頓挫的背誦。
板垣征四郎肅然,望向土肥原的目光若有所思。土肥原賢二背誦時,他翻開了書核對。一字不差。後來覺得無須核對,就肅然地望向土肥原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