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言通的追悼會,是在殯儀館舉行的。生前的好友、同事、同學及自己的學生,都來給他做了最後的告別。
都說走得最早的人,是最幸福的。他的一幫子同學中,匡言通年齡最小,也是走得最早的一個。他全班同學都來送他,算給了他一個最完美的告別。
雖說匡言通的離世,讓他的同學們沉浸在悲痛中,但他們沉思默下,心裏還不能不去想:都到這把歲數了,下一個送走的,又該是他們之間的誰呢?
顧正弦和祁皆柔也專從省城過來,給匡言通送別。
顧小雨兩口子帶著鄭果果,跟在送別隊伍的後麵,鞠躬行禮。
儀式完畢,出了殯儀館。站在路邊,顧小雨帶著鄭果果,遠遠地和自己的父母相望著。
已經好幾年都沒見過自己的父母親了,顧小雨就這麼驀然望過去,顧正弦和祁皆柔,也有些老態畢現了。
顧小雨給鄭果果說:“果果,路對麵的那兩位老人,是你的親姥姥和姥爺。你過去喊他們一聲去,要是他們不答應你,你就回來,要是答應你了,你就多喊他們兩聲。”
看著顧小雨這麼堅定的眼神,鄭果果也有了勇氣。跑到顧正弦和祁皆柔的跟前,規規矩矩地喊了兩聲“姥爺、姥姥”。
瞅著眼前的這個孩子,顧正弦的嘴憋叉了兩下,帶著蒼老的哭腔“哎”了一聲,蹲下身子,摟著鄭果果就老淚縱橫起來。
祁皆柔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眼前的這孩子都這樣大了,無論怎樣,認不認的,這也是自己的親外孫子。
要上車走了,顧正弦牽著鄭果果過來,給顧小雨說:“你姥姥原先住的那條老街,已經被當做古跡景點給保護起來了。留給你的那處房子,一直也沒有讓人住過。房間的衛生,都是你媽過去給收拾打掃的。你要是有時間,也帶著孩子回去看看。”
走過莊得相的身邊,顧正弦也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祁皆柔看顧正弦沒理莊得相,她也隻回頭望望他,她怕顧正弦生氣,本想給他說點什麼又止住了。
莊得相站那兒也是鼓了半天的勁。他既不知道怎麼開口,也沒膽沒底氣。主要是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喊顧正弦什麼。
等顧正弦和祁皆柔上車走了,莊得相才對顧小雨說了一句:“我上過你爸爸的課。”
呂誌成住的地方被拆遷後,黃粉玉就在藝馨齋的附近給他租了一間小平房。
房子雖小,但離藝馨齋近,主要也是為了好照顧他。
呂誌成原先的房屋,不到四十平米,返遷的房屋蓋好後,最低也要八十平米。他一生的積蓄,加上自己現有的四十平米又打了折的麵積,換來了展示圖上一樓的一套房子。
隻是這展示圖上的房子,蓋的勁力不足,老是蓋不好。
呂誌成等了兩年多,眼看著旁邊後蓋的商品房,一座一座都高高建起來了,有的還掛上了“售罄”的條幅,就是這老城區改造的房屋,一直建建停停,停停建建的。
那些日子,隻要天氣好,呂誌成就拄著拐杖,提個馬紮,跑到工地對過的小坡上去看著自己的那套房子,心裏巴望著趕快蓋好,在他有生之年,還能搬進去,住上。
第三年的春天,呂誌成依舊拄著拐,提個馬紮,跑到工地對過的小坡上,一邊看著那工地上還在建設中的房子,一邊曬著太陽。看著曬著,人就睡過去了。
黃粉玉過來找他吃中午飯的時候,發現他靠在坡上,人都已經硬了。呂誌成到死,也沒住上他的返遷房。
呂誌成租住的那間小屋裏,就一張床和一個吃飯的小圓桌。唯一的寶貝,就是放在床頭枕邊上的一個紅檀木的小盒子。
小木盒已經被摸得油光瓦亮了,盒子裏有一份遺書和一張照片。遺書蓋了紅章,是經過公證的,日期是在半年前。
大概內容是:呂誌成膝下無子女。身後,新村的那套返遷房,歸自己的外甥女黃粉玉所有。藝馨齋,其房屋的所有權,由自己的外甥女黃粉玉和徒弟顧小雨共同擁有。還注明,藝馨齋除自然滅失,終生不得轉賣、出租。
這份遺書,也應了當年匡言通對遲天明所說的話,藝馨齋的一半,贈與了顧小雨。
顧小雨拿著那張鋸齒邊的小照片看了又看。紙片雖然已經泛黃,但人物依舊清晰。
在那個不施粉黛、無法PS的年代,這樣的模樣,應該是很漂亮的了。
相片的反麵用鋼筆字寫著:愛妻梅藝馨。字體有力雋秀。
呂誌成也是個追求過美的人。誰沒曾經年少,誰不愛美人呢。
由於在位的時候,給市民做了不少好事,遲誌友從位置上退了下來,出去遛彎的時候,還能碰上一些認識他的老人,親切地給他打個招呼,嘮上幾句話。當然,他退下還能受人尊重,還是人家念著他過去的好。
自從匡言通去世後,沈維蘭也少動筆去畫那些菊花的姿態了。這也是因為,以前那些跟著她後麵要畫的人,現在都換了愛好,跟著別人去要了。
她和多數的奶奶們一樣,大多時候,帶著老花鏡,在家裏拿著畫冊,給孫女遲繡良講畫冊上的故事。
閑暇時,她也會靜靜地蹲在書屋裏,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幅紅梅圖。這也是匡言通生前唯一留給她的一副。
她沉下心靜靜地看著,似乎還能從圖中找到匡言通的音容笑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