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落晚妝花(2 / 3)

城中女子,皆以穿著天繡莊的製衣為傲。尤其是出嫁的新娘,有的哪怕砸鍋賣鐵也要請天繡莊的如姬姑娘親手縫一件嫁衣。但如姬清高自傲,並不是任何生意都接,她常說萬事都是要看心情的,也要看與對方是否投緣。

薛凰城的公子哥們,將如姬看得像月中嫦娥一般,都想要與她親近。可她偏偏對他們不屑一顧,隻對花無愁溫柔殷勤。

如姬和花無愁相交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彼此引為知己,關係曖昧,在薛凰城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論年紀,如姬還長了花無愁半歲,花無愁常開玩笑說要喊她如姬姐姐,她心頭不樂意,說你這樣會把我喊老了。

花無愁最喜歡喝如姬親手釀的銀雪欺芳酒。有時候在天繡莊裏一喝便是徹夜。今次如姬一來,花無愁便跳下床問她要酒喝,她嗔他道:“你如果不要命了,我就再捅你一刀,讓你早登西方極樂,跟那些神仙們討酒喝去!”

花無愁討了個沒趣,隻好唉聲歎氣。如姬問他,“聽說你是被人行刺受的傷。怎麼會跟官府通緝的凶徒扯上關係?”花無愁道:“我流年不利,撞上災星了吧。”如姬笑他,“該不會是為了鳳鳴樓的花姑娘,跟人爭風吃醋吧?”

花無愁睨她一眼,道:“你知道我從不去那樣的地方,還拿這些話來激我。”說著,便將事情的始末對如姬說了,如姬聽罷格格直笑,道:“你這是惡人自有天來磨,總算是吃了一回虧了。”看花無愁不做聲,又道,“我來的路上見官府出了告示,說那個凶徒已經抓到了,秋後便要斬首。”

花無愁拊掌道:“那甚好!”然後又跟如姬閑聊了一陣,丫鬟端著膏藥和紗布進來時,如姬便起身告辭。花無愁叮囑她,“七日後就是我叔公的壽宴了,你記得要將新袍縫製好,我沒了翠玉燙金鳴壺,隻好送他一件袍子了。”

如姬其實並不計較,卻故意裝得不悅,道:“我記住了,反正我天繡莊對外人來講是一衣難求,可在你花二公子的眼裏,還隻是個次選。”

花無愁朗笑,“如姬姐姐對我來講,可從來不是次選呢。”話說完,卻覺得個中字句不清不楚,甚是曖昧,又補充道,“你是我最好的知己。”幹幹淨淨的“知己”二字,將彼此的關係分得不帶一點瑕疵。

如姬的眼角微微閃過暗光,旋即便收斂起來,“嗯,你好生休養,壽宴當天我親自將新袍給你送來。”

花無愁拱手道:“到時候我的傷也好了,你是席上貴賓,我定當陪你痛飲。”

光陰似箭,七天轉瞬便過。壽宴當日,花府賓客盈門,好不熱鬧。最忙碌的當然是花家的兩位公子。但凡有賓客到來,花靖宣都會前去迎一迎,和對方說上幾句,再著人帶賓客入座。他的一身紅袍煞是惹眼,立在人群中蕭朗峻拔,更加襯得他春風滿麵。他的身旁站著李若伶,一襲絳紫色的裙裳,看上去高貴大方,但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見誰都隻是淡淡地行個禮。

雲翩遠遠地看著,冷不防有人在背後敲了敲她的頭,“喂,表演的事情,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雲翩知是花無愁,回頭見他折扇輕搖,倜儻瀟灑,她道:“是,都準備好了。”

花無愁那才仔細地打量起雲翩來。她此刻已經穿上了表演的舞衣,是用碧色單絲羅織成的輕短上衣,緊緊環著一身;闊袖從手肘上方撒開垂下,像喇叭似的,還故意做出重疊的褶痕;腰間鏤空,隻用一層薄如蟬翼的透明紗緞連著下裙,紗緞上繡蔓藤的圖案,空隙處便可見腰上無瑕緊致的肌膚;下裙微略蓬起,更襯得雙腿修長,纖腰盈盈不堪一握。腳上一雙緋紅頂花的舞鞋,就像在美人臉上畫開兩團嬌俏的胭脂,煞是粉嫩可愛。

花無愁的心中生出一詞——宛若天仙——他沒想到自己竟可以對一個討厭的人發出這般讚歎,不禁微微蹙了眉,問:“這是你們北夜國人的裝束?”

雲翩搖頭,“隻是為了配合今次的舞蹈,臨時做的。”

“你做的?”

“我隻是繪好圖樣,與裁縫師傅講解了,舞衣是裁縫做的。”即便隻是如此,但這舞衣精巧細致,單從設計來講,已經很難得,花無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中似是對雲翩有了些不一樣的看法。雲翩被他的眼神打量得渾身不自在,道:“奴婢去看看其她人準備得怎樣了,奴婢告退。”

花無愁忍俊不禁,心想這丫頭定是怕了他了,見他像見老虎似的,看著她慌忙退去,一不小心還跟後麵過來的小廝撞上,險些摔一跤,他心裏更是想發笑,但卻故意忍著,好在看到如姬也來了,他便將那笑容轉向她,施施然地迎了上去。

雲翩走得遠了,回頭見花無愁和如姬一左一右將花老爺子摻著,你一言我一語,甚是合拍,將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

如姬獻上她親手做的袍子,那袍子精美華麗,隔著人群看去,仿佛也能看見它散發著逼人的光澤。不知怎的,雲翩忽然覺得,那袍子和如姬一樣,都是上上之品,單是擺在那裏,就足以將周圍所有人的光芒都掩蓋下去。

天與地,似茫茫黑幕,惟有如姬和花無愁站在光暈裏。

雲翩澀然一笑,後台鑼鼓已經敲起。今日不僅有花府自己的人表演,還有花靖宣專程從外地請來的雜耍班子。這會兒鑼鼓一響,已經有三人翻著筋鬥上台了。台下酒肴飄香,歡聲笑語不斷。

輪到雲翩上台時,她竟破天荒的有些緊張。以前她還在傾伶紫福舞班的時候,見過最大的場麵,是在幾萬大軍麵前,在城樓上獨舞,可那時候,她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今日不過區區百來賓客,她竟然怯起場來,仿佛生怕有哪裏做得不盡善盡美,被別人恥笑了去。

誰會恥笑她呢?

大概,隻有那個處處針對她,恨不能將她掃地出門的花無愁了吧?想到他,眼角餘光不自覺又瞟了過去。身後的丫鬟拽了拽她的袖子,低聲催促,“雲翩,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