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微雨吹雲裳(2 / 3)

雲翩搖頭,“不,不,我……不能!”陸顏留的眼神稍微軟化了一點,他說:“若是花靖宣因此肯娶你做他的偏房,倒也勝過你做一個卑躬屈膝的小丫鬟不是?我答應你,隻要你為我做了這件事情,就算花家容不下你,我也會好好安置你。”

可是這些都不是雲翩想要的。她倒寧可隻是一個單純的小丫鬟,就算受點委屈吃點苦,至少能堂堂正正地抬起頭來。如今,她隻覺得自己肮髒,卑鄙,那種感覺,甚至比她當初寄身在鳳鳴樓更加刺痛。

陸顏留走了,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藥包,手剛觸到,又丟開,好像那東西周身都長滿了尖利的刺。

她又哭起來。

四下無人的時候,也許是流淚最好的時機。多希望在此刻能有一雙懷抱將她接納,希望有一個聲音在耳畔告訴她,不用害怕,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一切都是空想。是妄想。這房間裏,每次來,都好像殘留著當日的酒香。當日的陸顏留,作為失意人不小心闖進來,正好撞上有位客人對雲翩無禮,陸顏留借著酒意打跑了對方,那時的雲翩將他看作救命恩人一般,他第二次來,她就對他以上賓之禮款待,多來幾次,兩個人仿佛成了知交好友。

然而,雲翩卻沒有防著陸顏留的心計。他在她的酒裏偷偷下毒,使她不得不聽從他。他為她贖身,安排她進花府,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惟一不曾算計到的,就是花家的二公子花無愁。

她因他而退縮。

因他,願意向陸顏留示軟,求他放過她。

但陸顏留不僅不同意,反而還要她變本加厲。那包合歡散,像奪命刀,像追魂劍,令她步履艱難,眼神幽暗似行屍走肉一般。

回到晚晴樓,同屋的九喜已經睡著了。她便和衣躺在床上,眼前漆黑的一片,漸漸生出光,她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香粉塗腮,點染朱唇,在人群中起舞。她的笑靨若花,沒有一點愁緒。然而這一切早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

過了幾日,雲翩聽說花靖宣病了,似乎是感染風寒,有幾聲咳嗽。她替他熬了一盅清咳的甜湯,知道他在書房,便小心翼翼地端了去。但那並不是普通的甜湯。她已經將整包合歡散都倒了進去。藥粉被冰糖的甜香壓著,絲毫不露痕跡。

花靖宣伏案繪圖,看雲翩來了,笑著擱筆道:“謝謝你,我其實已經沒事了。”

雲翩道:“大公子,沒事也將這甜水喝了吧,總歸是有益無害的。”她幾乎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低著頭將甜湯盛到碗裏,想要遞給他,可是手還是在猶豫著發抖。花靖宣隱隱覺得不妥,問道:“雲翩,你怎麼心神恍惚似的?”

雲翩搖頭,“我?沒有啊?”

花靖宣道:“昨日我在花園裏看到你,也是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別藏在心裏,大可以說出來。你既然是花府的人,有任何事情,我都是可以為你做主的。”

雲翩聽花靖宣這樣一說,更是無地自容,那碗甜湯就捧在手裏,手僵著停在半空。花靖宣笑了笑,接過碗,正要往嘴邊送,雲翩一急,喊道:“大公子,別喝!”

花靖宣一愣,“怎麼了?”

雲翩支吾道:“我剛才在來的路上耽擱久了,這甜水似乎涼了,我還是拿回廚房再熱一熱吧?”

花靖宣笑著在碗口嗅了嗅,說:“我倒不覺得涼,唔,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你是不是在裏麵放了什麼別的東西?”雲翩本來就心虛,聽花靖宣這麼說,更是緊張,也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一陣風吹開了半掩的窗牖,吹得那雕花的窗牖來回晃動。雲翩想借關窗掩飾自己的緊張,誰知關了窗再一回頭,竟看見花靖宣正端著那碗甜湯,咕咕地喝著。

“大公子,不能喝!”

花靖宣受她一驚,險些嗆到,“雲翩你今晚是怎麼了?”雲翩幾步過去,朝那碗裏一看,碗底露了白瓷,水已經沒了,“你……你都喝光了?”花靖宣笑道:“這麼好喝的甜水,我還想再喝一碗呢。”說著,又要自己動手再盛一碗。

雲翩按住瓷罐,急道:“大公子,方才……方才我……”花靖宣忍不住皺了眉頭:“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雲翩將心一橫,道:“方才我在來的路上,聽見翠明院的丫鬟姐姐說,夫人好像病了。”

花靖宣疑道:“病了?白日裏不還好好的嗎?”

雲翩故作著急,“可不就是,晚飯那會兒還好好的,大公子你到墨香齋來了,她那頭就病了,也不知要緊不要緊,你還是趕快過去看看吧?”

花靖宣聽雲翩這麼一說,以為李若伶真是病了,自然也著急,立刻就往翠明院去了。雲翩不放心,悄悄跟在他後頭,一直看他進了房間,心裏的石頭才稍稍落下來。後來又看房間裏的燈也滅了,就知道這合歡散大概是讓花靖宣將氣力都撒在李若伶身上了,她暗自舒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好不正經,羞紅了臉,急匆匆跑出翠明院去。

此時已經很晚,有的院子已經熄燈鎖門,不少人也都睡下了。但那一罐甜湯還留在墨香齋,雲翩尋思著,得趕緊回去將它端走,以免被哪個進去的人發現了,又鬧出什麼亂子。她便加快腳步,甫一踏入墨香齋大門,便看書房裏光影輕晃,似是有人在那裏。她疾步過去,一看,滿室明光裏,花無愁正在書案前站著,似是在觀看案上平鋪的圖紙。她頓時不曉得如何是好,腳撞上門檻,發出一聲悶響,花無愁便抬頭看過來,“洛雲翩?你在那兒做什麼?”

雲翩強作鎮定道:“奴婢剛才給大公子送了甜水來,這會兒是來把東西收走的。”說著,慌張地進去將瓷罐和瓷碗都撿回托盤裏,但卻覺得那瓷罐輕飄飄的,少了些分量,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裏麵剩下的甜湯已經沒有了。

花無愁戲虐道:“原來這甜水又是你拿來討好我大哥的,真是不巧,我大哥也不知去了哪裏,甜水卻被我喝光了。”

雲翩倒抽一口涼氣,“你……你竟然……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