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一場滅頂之災,就當作一切都是為了所愛之人而承受的酷刑吧。她必須而且隻能堅持下去。
為了花無愁!
為了他!
為他而生,為他而忘記自己。
她已無力再去掙紮哭喊,雙手死死地握著,指甲便掐進掌心,掐出一道一道月牙形狀的血痕。夜那麼黑,帶著森冷的絕望。陸顏留瘋狂地占有著她,在她耳邊不停地說我愛你,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那聲音是帶著哭腔的。後來他倒在她的身邊睡著了,夜依然黑沉無邊際,就仿佛是再也不會有天光。
她偷偷地下了床來,赤腳踩在冰涼的地上,但身體仿佛沒有知覺似的,一雙眼睛黯如死灰。方才忘情時他已解開了綁在她身上的布條,眼下便是她逃走的最好的時機。她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沒命地跑,也不知道前路到底是什麼地方。
漸漸地,東方曙光微透。
雲翩在花府的大門外站定了,理了理自己淩亂的衣衫,直到確定眼淚可以被抑製住,她才敢去敲門。福伯看她周身狼狽,忍不住心疼地問:“雲翩,你是來找二公子的?”
“他回來了嗎?”
“前日就趕回來了。府裏出了大事,他哪能不回來?”想了想又問,“你怎麼知道大公子出過門?”
雲翩隻道:“我正是為了那件事情而來的,福伯,請你讓我進去,我有很重要的線索要告訴他,是能夠幫到花家的。”福伯一聽,知道事情嚴重,壯著膽子給雲翩放行。那時花無愁剛起身,站在丹錦院的荷塘邊,望著塘裏的枯葉發呆。聽見腳步聲,他回頭一看,便看到雲翩滿臉倦容地走過來。
他盯著她斷掉的半截衣袖,眉頭一皺,問道:“你怎麼了?”
那句話,不聽還好。
那一眼,不看還好。
可是,一聽,一看,她整個人便淪陷在他欲掩還露的關切裏。她頓時覺得兩眼發黑,一頭向前栽倒。幸而他眼疾手快扶住她,立刻將她打橫抱起,抱回屋裏躺著。她吃力地睜了睜眼睛,但眼皮太沉,頭一側,便昏沉沉地睡了。
那一覺並沒有睡得太久,因為噩夢連連,總是夢見昨夜陸顏留是如何淩辱她,她想哭想喊,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淚水從眼角不斷地湧出,濕了枕巾。朦朧間好像聽見花無愁的聲音了,“雲翩?雲翩?你醒醒?”她立時倒抽一口涼氣從床上驚起,也不管床前守著的人是誰,撲上去便緊緊地將對方摟著,“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一個人!無愁……無愁……你帶我走!帶我走!”
花無愁早已經心疼不已,也顧不上自己到底還要不要假裝對她冷漠無情,便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雲翩愣了愣,那才漸漸地清醒過來,心頭一驚,支吾道:“我、我來找你,是要告訴你有關花家被人誣陷的事情。我知道是陸顏留和宮華群的陰謀。”
“啊?你怎麼會知道?”
雲翩將自己在船上看到的一幕說了,告訴花無愁,她在其中一袋夜闌曲裏藏了陸顏留的紫玉符。她道:“這幾天陸顏留一直將我囚禁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逃出來,你趕緊到官府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府尹,還花家一個清白!”
花無愁那才明白原來雲翩這副模樣是為他受了陸顏留的委屈,他急忙問道:“陸顏留有沒有為難你?”
雲翩低頭躲開他的視線,“沒、沒有……”
花無愁想了想,道:“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
雲翩看他起身,“你要走?”一著急,又咳嗽起來。花無愁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傾,是想扶著她,但卻還是縮了手,“你要是害怕的話,我讓九喜過來陪著你?你……暫時留在府裏吧……”
雲翩看著花無愁離去,嘴角勾起淒澀的笑意。這一次你終於肯留我了。但我還有什麼顏麵再出現在你的麵前?
這難道就是命運給你我開的玩笑?
無愁,我要走了,等這件事情了結我便走,等你的冤屈被昭雪我便走,我再也不會以汙濁之身入你的眼眸,髒了你纖塵不染的衣袖。
那天,九喜聽花無愁的吩咐,為雲翩梳洗更衣,雲翩拉著她的手說了些體己話,便起身作別。九喜說什麼也留不住她。等花無愁傍晚回來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雲翩在哪裏?”
九喜怯生生道:“她……下午就走了。”花無愁一聽,怒道:“走了?沒我的吩咐,你怎麼讓她走了?”
九喜道:“是她自己堅持要走的,我……我也攔不住……”
“她有沒有說去哪裏?”
“她沒說,隻說……說她以後再也不會到花家來了……”花無愁一愣,眼前好似浮現出雲翩離開時那孤清絕望的背影,他猛然覺得,就連自己的魂魄也隨著那背影一道去了。
他像瘋了似的,抱著屋子裏的陶器亂砸,碎片濺開的時候劃傷了他的臉,鮮血便順著他的下巴一滴一滴滑落成暗紅的曲線。他又看到地上閃出一點細碎的銀光,走過去拾起,是一枚狀如淚滴的耳環。想必是雲翩在這裏休息時不留神掉落的。他狠狠地握在掌心裏,掌心的熱度,像要將耳環熔化。
他突然泣不成聲。
哭得像個三歲的孩子。
那個晚上,花府上下誰也不敢靠近丹錦院。誰也不知道自家公子究竟是為什麼那樣暴躁失態。
第二日清早,花無愁便下令,找遍全城也要將雲翩找回來。他一個人坐在廳裏等著,別的什麼事情也不管。手邊始終放著一隻楠木的錦盒,沒有誰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麼。誰也不被允許觸碰那隻錦盒。
傍晚時分,九喜端著參湯來勸,“二公子,您已經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不吃也不喝,再這樣下去是會捱出病來的!您好歹喝點參湯補補氣,也好養著點精神等雲翩回來啊?”花無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放一邊吧。”
九喜抿著嘴,參湯剛放下,門外便跑進來一個人,“二公子,找到了!雲翩姑娘在覓泉巷。”花無愁倏地站起,一聽覓泉巷,他不用問也知道,她定然是躲在那座被大火燒了的宅子裏,他隻恨自己沒有早一點想到,沒能早一刻找到她。他拔腿便衝了出去,雙手還牢牢地抱著那隻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