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楚行有一遝文件要處理,罌粟在車中卻是無所事事。楚行單手摟著她,盡管姿勢不太舒服,罌粟還是漸漸睡著。睡夢中隱約覺得頸間一涼,罌粟半睜開眼,便看到一點綠色在眼前一晃而過。

她微微一低頭,便發現脖子上多了一隻玉佛吊墜。透明裏帶點淡淡翠意,泛著鮮嫩漂亮的水色光澤。罌粟伸手捏了捏,便聽到楚行在身邊問道:“喜歡嗎?”

當年罌粟初來楚家,也是在一個朦朧小憩間,覺得左手腕間微微一涼。然而那時她年少渴睡,涼了一下就隻是涼了一下,眼皮都沒有動一動,隻翻過身去繼續睡。迷迷糊糊過了許久才醒過來,一睜眼便發覺手上多了隻玉鐲。

楚行一直坐在她休息的美人榻邊,也不知等了多久。笑看她把手舉到半空,然後輕輕一搖,也是這樣問她:“喜歡嗎?”

那時罌粟尚不懂撒謊為何物,喜歡便是純粹的喜歡,點頭便是認真在點頭。愛不釋手觀摩了好半晌,又有些糾結地望著他,問:“戴在手上的話,萬一碰碎掉怎麼辦?”

楚行不以為意:“哪會那麼容易就碎了。”

楚行這麼說,便真的沒有碎。那隻玉鐲被罌粟好好地戴了八年,幾乎成為她的標誌之物。直到前年罌粟生日那天,被她自己強行褪了下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往櫃子邊沿隨手一摔。

玉鐲當即四分五裂,碎片到處都是,不可能再找全。第二天上午楚行從外麵回來,立刻發覺出她的不對:“手上的鐲子哪兒去了?”

罌粟回答:“昨天差點滑了一跤,不小心給摔碎了。”

楚行聽完,仔細看了她一眼。罌粟不知他究竟看出其中多少問題,很快兩人的對話就被匆匆趕來的路明打斷,楚行轉身往書房走,隻來得及跟她說了一句:“碎了就碎了,再買個新的就是。”

玉墜觸手細膩溫潤,罌粟摸了片刻,睫毛微垂,說:“喜歡。”

楚行對她的回答仿佛不太滿意,但也並未動怒。一隻手從後麵繞過來,摸到罌粟的下巴,捏著晃了一下,道:“喜歡?喜歡你就是這個表情?”

罌粟把玉佛塞進衣服裏,隨口說:“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過再買個新的,我隻不過是沒想到期限會有這麼長罷了。”

楚行忍不住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兩年前的仇你都能記著?”

車子緩緩駛進楚家,外麵早已有離枝在等候。等楚行跨下車,立刻迎上來:“楚少爺,蔣綿小姐已經在會客廳等您很久了。”

楚行略略點頭,腳步不停往會客廳走。罌粟聽到“蔣”字,腦筋轉了一轉,再抬眼時便看到離枝站在幾米遠外,一襲淺色精細繡工的旗袍,頭發挽起,高跟鞋亦是淺白色,全身上下無一飾物,唯獨脖頸項鏈上的三顆綠寶石明亮奪目。

楚行一走,離枝和身後兩個女孩子立刻開始討論起離枝今天的著裝。聲音之大,刻意讓這邊的罌粟能聽見。罌粟轉身便往相反的方向走,然而微風吹過來,她仍然能聽得十分清楚:“這就是少爺前天在生日宴上送給離枝姐的那串祖母綠項鏈嗎?近看比遠看更漂亮呀。”

“這麼名貴的寶石當然是怎麼看都漂亮。不過也不是誰都能戴得出味道來的。也就是離枝姐,穿上淺花旗袍,跟祖母綠項鏈一搭,才會有這麼獨特有氣質。哪像有些人,穿什麼都是一副德行……”

“而且同時也說明少爺的眼光好呀。這件旗袍好像也是少爺親自去店裏給離枝姐選的,我沒記錯吧?”

……

罌粟等離得遠了,耳邊才終於清靜。她在花園的涼亭裏站了片刻,閉了閉眼深吸了幾口氣,然後想了想,腳步往右一拐,走上一條僻靜的小路。

迂回曲折的小路盡頭是一叢雜草,罌粟把早就幹枯的一堆樹枝踢到一邊,便露出一個半米多高的牆洞。

罌粟蹲下身鑽過去,扒開麵前的玫瑰叢,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便是楚行的會客廳。

楚家的會客廳是明清建築風格的格局,前方是正門,兩側有窗戶。罌粟輕手輕腳走到一扇窗戶下麵,屏住呼吸往裏探看,楚行對麵坐著的那位叫蔣綿的女子,果然如她所料想,是那日在射擊場見過的,一身寶藍衣裙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蔣小姐。

兩人沒有在交談,楚行手裏是一份薄薄的文件,正在一頁頁慢慢翻看。距離太遠,罌粟看不清上麵的字跡。隻觀察到楚行在翻至最後一頁時頓了頓,才把文件收起,丟到桌上。

蔣綿擱下手中的茶杯,姿態得宜,聲音溫婉而綿軟:“楚少爺看完了?”

楚行停了片刻,慢慢開口:“蔣小姐的意思是,想讓罌粟認祖歸宗?”

蔣綿淺淺一笑:“嚴格說起來,這應當是家父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