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前隻是有所懷疑,當我說出這話時,終於確認無疑,心也徹底涼了。文侯確實在騙我,他根本無意授我為帥。他現在給我下這種保證,也就證明他確是有除掉我之心,否則將來鄧滄瀾為帥,我希望落空,肯定不會再跟隨他了。那時往好處想,他會明升暗降地解除我的兵權,往壞處想就是在那時之前除掉我,省得成為後患。
文侯卻不曾覺察,微笑道:“此事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再說說,還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證給養?”
我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從五羊城獲得補給,那麼補充的糧草就唯有從符敦城調了。天水省積糧極多,保障遠征軍原無問題,隻是路途雖較五羊城近一些,路況卻要難走百倍,而且天水省雖然富庶,比較五羊城還是遠遠不及,隻怕……”
文侯道:“隻怕什麼?怕陶守拙不肯嗎?”
我咽了口唾沫,道:“正是。雖然西府軍擅長山中作戰,但從天水省到伏羲穀,需要穿過秉德省。這一省極為荒涼,人煙稀少,官道年久失修,極為難行。陶守拙此人末將與他打過交道,他視西府軍為私產,要他全力支援遠征軍,隻怕他口是心非,不肯真心出力。”
文侯臉上浮起一絲詭秘的笑意,道:“你說得正是。既然如此,那就將他除了,另選人手主持。如此西府軍兵員可編入後備,而陶守拙這守財奴的多年積蓄也正好拿來為國效力。”
我嚇了一跳,道:“除了他?可是他並無過錯。”
陶守拙雖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這些年來他對帝國還是忠心耿耿,主持西府軍也甚是得力。蛇人也曾攻打過幾次天水省,但每一次都被陶守拙擊退,所以它們這條北上之路一直未能打通。如果除了他,雖然可以解決給養問題,但他無罪被誅,多年的屬下一定群情思變,隻怕天水省又會演變成一場叛亂。
文侯哼了一聲,道:“此人不思進取,隻知發展勢力,我屢次要征調西府軍,他都陽奉陰違,總說是天水省防務重要,不能脫身。此時不除,日後必成大患。”
文侯曾經有兩次要調西府軍入京補充兵員,陶守拙說得好聽,但每一次在派兵前夕都突然稟報說遭到蛇人進攻,結果派出來的兵一次隻有兩千,另一次索性隻有一千人。其實天水省雖然時有蛇人出沒,但數量並不太多,以西府軍之能,就算隻有現今的一半兵力,守禦也毫無問題。而兩次都是在文侯發出調令時有蛇人進攻,其中定然有詐。這種花招瞞得過旁人,當然瞞不過文侯,但陶守拙的手腳幹淨之極,每次都毫無破綻,以至於讓人覺得西府軍的兵力的確不能再減,陶守拙實是為國出力甚多,不可苛責,文侯也對他沒辦法。他這樣對文侯耍手腕,無非是仗著西府軍孤處一隅,文侯對他鞭長莫及,無怪乎文侯要除掉他。可是不管怎麼說,陶守拙在天水省守衛總是有功無過,這般除了他,也難服人心。
我道:“陶守拙縱然該死,但除了他,如何向他手下交代?”
文侯又是一笑,道:“進屋說吧。”
從文侯府出來時,天雖然冷,但我心底更冷了。
回到軍營,楊易他們五個統領都在等我,一見我便迎了上來。曹聞道大聲道:“統製,是不是該出發了?”
我點了點頭,道:“十日之內就要出發。”
曹聞道大吃一驚,道:“這麼快?”地軍團近期就要出發遠征,這消息他們都知道,但要走得這般急,卻出乎他們意料。
我道:“這是軍機,到時再說吧。”我看了看靜靜的營房,歎了口氣,道,“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一出發,就連睡個好覺都是奢望了。”
曹聞道還想再問,錢文義在一邊道:“曹兄,休息去吧,趁這三天要把輜重裝備都整頓好,有的忙呢。”
他比曹聞道要細心得多,已經看出我有什麼難言之隱。等他們行禮告辭,我也回到自己的營帳。一進門,便不由得苦笑起來。
沒想到文侯會給我這樣一個任務,可是我也不得不去執行。
五德營馬上就要出發了。第二天,風、火二軍團都來集合了。這次遠征,是地、火、風三軍團聯手,水軍團留守帝都。隻是由於路途太過遙遠,神龍炮無法多帶,地軍團的鐵甲車也隻能帶去四輛而已。如今水軍團擴編到兩萬,火軍團仍然是七千。此次隨同地軍團出征的是風軍團的六百人和火軍團的三千人,以及臨時編入的常備軍一萬人,加上地軍團全軍五萬,一共也不過六萬三千六百人。即使加上沙吉罕要帶來的幾百狄人騎軍,離預計的十萬遠征軍還遠得很。
“到底是文侯大人豪爽,一誇口就把兵力虛增近一倍。”邵風觀一辦好交接手續,便到了我營帳中,屏退左右,這樣低聲抱怨。武侯南征,那是不折不扣的十萬精兵,結果仍然全軍覆沒,現在這六萬餘人要攻打蛇人的老巢,困難更大。
我笑了笑,道:“說有十萬,壯壯你的膽不好嗎?何況現在雖然隻有六萬三四千,不會遜於當初的十萬南征軍的。”
邵風觀看了看周圍,忽然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卷軸,小聲道:“楚休紅,你拿著這個,看過後燒掉。”
我詫異道:“是什麼?”
“帝君密旨。”
他小聲地說了句,又自嘲地道:“真是渾蛋,邵風觀居然也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
我道:“你後悔了?”
邵風觀忽地抬起頭,眼裏有著森然之氣,低低道:“我不後悔。就算再怕,也不後悔。”
當初文侯利用他奪去了二太子的兵權後,又想滅他的口。因為這件事,與其說邵風觀是要效忠帝君,不如說他內心裏想要反叛文侯吧,所以在帝君拉攏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靠過去了。隻是在文侯積威之下,這個豪壯精細的男人恐怕也時時在擔驚受怕。我看著他,心裏一陣難受。原本他已經在帝都開個鏢行,自得其樂地過著日子,卻被我重新拖進這個旋渦裏來。我低低道:“邵兄,對不住,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