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些現在已無暇考慮了。即使我走錯了路,卻也沒有再選擇的餘地,隻能走下去。我拍了拍小王子的肩,道:“不要多想了,現在一心對付丁亨利吧。”
這時,門口忽然響起了馮奇的聲音:“楚帥,共和軍有使者要出來。”
墜星岩隻有一條出口,我以三台鐵甲車封住出口,再以軍中的炮火從死角處轟擊。雖然我們的炮火威力遠不及共和軍的,但占據地形之利,共和軍縱然有威力比我們大好幾倍的火器也無濟於事。而丁亨利身邊不會有多少補給,我們隻消封半個月,足以讓他全軍餓得半死,除非他們也開始以人為食。不過,我知道丁亨利是絕對不可能實行這種策略的。所以一把他們封死,我立刻派了使者進去遞交勸降書。現在,大概是丁亨利的答複吧。
我走到門邊,道:“有幾個人?”
“一個。”馮奇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乎……似乎是丁亨利。”
我大吃一驚,道:“是丁亨利自己?”
戰時派出使者談判,那也是常事,但極少有主帥充當使者的。丁亨利即使認定我不會趁機對他下手,自己前來談判,膽子也實在大得過分了。馮奇點了點頭道:“應該是。他自稱是共和軍丁亨利,要求麵見楚帥。”
我看了一眼小王子,小王子也有些震驚,道:“他現在出來了嗎?”
“楊將軍不敢自專,請楚帥和監軍大人定奪。”
我道:“走,去看看吧。”
小王子道:“楚帥,你不要忘了羅須陀之事。”
戰史上曾經有過一個先例。大帝起兵時曾被先朝名將羅須陀圍困,無法脫身。羅須陀與大帝曾是好友,愛惜大帝才能,於是要他前來投降。結果大帝派了替身前來談判,趁羅須陀自認與大帝有交情,不加防備之機,那替身舍身刺殺羅須陀,大帝則率軍趁亂衝出,結果反敗為勝。這一戰雖然成功,但未免對大帝聲譽有損,所以隻作為詭道中的極致,記載在野史之中,正史中隻說大帝趁亂陣斬羅須陀。不過,帝國那些有了一定資曆的將領,一般都知道這個戰例,所以後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使者都派遣無關緊要的人物,若是重要的,反倒令對方疑慮。丁亨利是陸經漁在五羊城收的弟子,他肯定聽說過這件事,小王子因此來提醒我。
我笑了笑,道:“丁亨利豈是這種人?小殿下,走吧。”
我整了整衣服,帶著馮奇他們向前走去。雖說我不信丁亨利會充當刺客,但終究不敢太過大意,到了墜星原穀口,命馮奇守在我身邊,親兵隊也嚴陣以待。丁亨利的槍術甚佳,真個不顧一切時也不易對付,必須先做防備,所以給丁亨利準備的位置放在了十幾餘步以外。這個距離,有馮奇的彈弓保護,丁亨利稍有異動便可以製住他了。
安排妥當,我向楊易點了點頭,楊易會意,下去道:“讓共和軍使者過來。”
一個傳令兵得令,騎馬向穀口跑去。墜星原的穀口不像伏羲穀口那樣有條長長的風刀峽,不過是兩山夾出的一個缺口而已,隻過了不久,我便見那傳令兵騎馬回來,身後跟著一個扛著白旗的人。雖說隔得遠了看不清,但那人頭盔下金色的頭發還是很耀眼。丁亨利身具異象,他要找替身恐怕也找不到,這個人多半便是丁亨利的正身了。我站起來,道:“請丁亨利將軍過來。”
到了近前,我的親兵讓丁亨利下馬,搜檢過身上,才放他過來。他到了我給他準備的那張椅子前,將手中白旗往地上一插,抬頭道:“楚兄,別來無恙。”
雖然身邊盡是手握明晃晃刀槍的地軍團士兵,丁亨利的態度仍然從容不迫。我暗自讚歎,道:“丁兄,你近來也好?”
丁亨利看了看眼前,微微一笑,道:“與楚兄相識已然不短,不過現在這樣見麵,似乎還是第一次。”
自第一次與共和軍交戰以來,我就再沒見過他。現在在虎視眈眈的士兵中與他相對,確實還是第一次。我道:“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丁兄,當初我們杯酒言歡,今日刀兵相見,隻是想不到而已。”
丁亨利的嘴角仍是帶著點淡淡的笑意,道:“那麼,楚兄,今日亨利前來,你連杯水酒都不預備,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我沒想到丁亨利居然會討酒喝,不由得一怔,馮奇在一邊喝道:“大膽!”我止住了他的叫罵,道:“給丁兄倒杯酒。”
酒倒了上來。丁亨利舉起杯子呷了一口,緩緩道:“楚兄,你覺得你勝券在握,我已如魚肉在俎,是不是?”
我道:“丁兄難道覺得不是?”
丁亨利歎了一口氣,道:“當初與楚兄初見,我便想最好不要與你為敵。沒想到,我們仍然成為死敵了。事已至此,你覺得當初可能避免嗎?”
我不知道丁亨利不說些實在的,倒扯些不著邊際的話做什麼。我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也許會有機會避免,但木已成舟,丁兄你以為還有什麼辦法嗎?”
丁亨利把杯子放了下來,道:“雖說世間並非事事如人意,但我們終究可以改變一些什麼。楚兄,若非當初你與南宮大人的努力,那時的立憲連談都談不了。”
聽他說起南宮聞禮,我心裏一陣痛楚,歎道:“立憲最終還是失敗了。”
丁亨利淡淡一笑,道:“也不能說失敗,帝國子民正是通過立憲,知道了共和的好處。不是嗎?當初我們在帝國人的眼裏,盡是些妖魔鬼怪,正是立憲後,他們開始知道了共和製並非要把人斬盡殺絕,並不是殺人不眨眼。”
我哼了一聲,道:“其實,這早就在你們的計劃中了,是不是?”
丁亨利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又喝了口酒,長歎一聲:“雖然這計劃極見成效,但我一直有所保留。楚兄,縱然兵行詭道,但這等做法,實際上已經是在利用民心了。”
我的心頭一動。丁亨利的看法與我也相差無幾,隻是我倒沒什麼保留,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民心當然也失去了執政的資格,文侯當初就說過,民心其實是這世上最難用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無力的東西。共和軍能夠左右民意,在我看來,不過是在一場不見殺戮的戰場上占了上風,無可厚非。我道:“民心為何,原本也隻是受人擺布的。你們能爭取到民心,但並不是永遠保留民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