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我想說,但沒有說出來。小王子自從從軍以來,一直就跟隨在我身邊。名義上他一直是監軍,屬於地軍團的最高指揮官,但實際上他一直是我的屬下。諸軍的監軍能與眾將如此融洽的,他還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即使不考慮郡主的關係,小王子也是個相當出色的將領。可是,現在與他分手,大概是我們作為軍人的最後一次了。將來會怎麼樣,又有誰能預料?
嘚嘚的馬蹄聲漸漸遠去。看著小王子的背影消失,我仿佛看到了一個時代的遠去。我長歎了一聲,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盒子,往山澗中一扔。山澗不管太高,但很陡,那盒子掉落下去,跌得粉碎。
寧春岩見我扔掉了什麼,驚詫道:“楚帥,你丟了什麼了?”
“一點過去罷了。”我笑了笑,“寧大人,好在還有將來。”
地軍團現在的兵力還有三萬五六千。經過兩天的清點,連同清單一起,在墜星原的受降儀式上由我交給丁亨利。丁亨利倒是十分客氣,允許地軍團保留武器裝備,一同返回帝都。路上,他真個已經當我是同僚了,不時來陪我說話解悶。開始楊易他們見他仍然心懷戒備,但過不了多久,他與曹聞道已混得很熟。丁亨利談吐不俗,又從來不擺架子,曹聞道大概都已忘了眼前這人是身居共和軍統帥的將領。
與丁亨利相比,共和軍另外兩個名列七天將之列的莫登符和於謹要拘束得多。尤其是莫登符,當初他與七天將中另一個成員方若水一同與曹聞道對抗,結果被曹聞道的衝鋒摧垮防線,自己也被曹聞道刺了一槍,現在見到曹聞道時總是死板著臉。好在有丁亨利,我相信這莫登符不至於做出什麼借機報仇的事來。
現在共和軍與地軍團合兵一處,已達十萬人。十萬人行軍,不是容易的事。一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回到帝都已是三月出頭的事了。三月已是春暮,細雨如絲,繁花似錦,帝都顯然煥然一新,頗有幾分新時代的新氣象。看著郊天塔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已近黃昏,走在我身邊的丁亨利忽然歎道:“楚兄,雖是舊景,但看時的心境不同,看出來也大為不同了。”
我笑了笑,道:“丁兄現在才放下心來?”
丁亨利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讓小王子走時,就明白你沒有二心。不過你手下那些將領個個都是桀驁不馴之輩,一旦起事,隻怕會前功盡棄。”
我道:“你也太多疑了吧。地軍團既然已經投降,你的擔心就是多餘的。”
丁亨利看著我,半晌這才歎道:“楚兄,你真是個老實人啊。難道你真沒看出來,他們有架空你,奉小王子為主,繼續與我們對抗之心嗎?小王子不願違背你的意思,所以故意避開了。”
即使坐在馬上,我也吃了一驚。我其實也隱約知道,小王子突然提出要走,定然是楊易他們向他提出了這個計劃。小王子沒有和我說,我也不再過問,隻讓他連夜離開。可是我沒想到丁亨利原來早就知道,假如當時真個執行,而天時地利盡已錯過,失敗在所難免。現在想想,那個計劃失敗,倒是一件好事了。我歎道:“也真瞞不過你。丁兄,你要向上稟報嗎?”
丁亨利的眼裏一陣茫然,道:“楚兄,假如你能保證讓他們放下武器,就此解散,那我就不知此事。”
我道:“好吧。反正我也厭了戰爭,以後我就在共和國裏做個小官吧,希望能夠分管學校,我識字,還能教教人。”
丁亨利怔了怔,道:“好吧,我盡力而為。我也不想再從軍,我們一塊兒當教席算了,沒事了就一塊兒喝兩盅。”
可惜邵風觀不在了。我想說,但喉嚨口像有什麼哽著。
每次回到帝都,我都是作為勝利者凱旋,但這一次卻不同。寧春岩已經先行進去回稟,我們到了城門口,仍然見城門處冷冷清清的,城外卻已紮了不少營帳。見我們過來,有幾騎馬冒雨跑了過來,當先一人喝道:“丁亨利將軍在嗎?”
丁亨利迎上前去,道:“是敬唐嗎?是我。”
那人正是共和軍金槍班的首領程敬唐。他打馬到我們跟前,向我們行了個共和軍的軍禮,道:“末將奉公子之命,在此迎接楚帥和丁將軍。請丁將軍率部駐向華表山麓,地軍團就地紮營。”
原來那些營帳是給我們準備的。南武公子一定是害怕我們駐回城中,他難以控製吧,要丁亨利軍在華表山麓紮營也一定是防備我們。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的臉上也有些局促,道:“楚帥,我也得走了。不用多心,你們也是共和國和平的有功之臣,這隻是暫時的。”
我不由得苦笑。坐擁雄兵,不戰而降,在共和軍看來,我的確是有功之人,但是在支持帝國的人看來,我實在是個背主求榮的無恥小人,不知在背後我會被罵成什麼樣。不管我自己將留下怎樣的罵名,五德營的將士們毫無過錯,他們不該背上這種罵名,要罵,就罵我一個人好了。
南武公子考慮得倒也周倒,營帳中臥具什麼的全都已經備好了,連吃的也已煮好,甚至每個帳中都放了一壇酒。那種大帳每個足足要住五十多人,近四萬人進完,也得好半天。我看著五德營進入營帳,楊易走了過來,小聲道:“楚帥,酒菜試了幾個,都沒問題。不過,最好讓弟兄們吃前再試試。”
我看了看一邊,丁亨利正在那邊與程敬唐說著什麼,我小聲道:“也別太多心了。”
楊易還待說什麼,程敬唐已打馬過來。到了我跟前,他又行了個軍禮,道:“楚帥,請您入城,公子將與您商議善後事宜。”
地軍團一直是共和軍最主要的對手,突然間全軍投降,南武公子也覺得膽戰心驚吧。南武公子是文侯、張龍友那一類人,他是很難了解我的想法的,大概覺得我投降肯定會以地軍團為籌碼提要求。不過日久見人心,他再難以理解,總也會明白過來的。我點了點頭,道:“好,我馬上去。”
“請楚帥即刻出發,接您的馬車立刻就到。”
居然急成這樣,我不由得愣了愣。但現在我是降將,如果不聽他們的,南武公子更要多心。我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