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快醒醒。”
早上七點,林雅被母親李淑賢堵在被窩。
她有裸睡的習慣。
而她,最喜歡在數九寒冬裏掀被子。
林雅感覺渾身一緊,睡意全無。
“幹嘛。”
她不耐煩的坐起身,無意撥動胸前四兩。
母親見狀忽然笑了,把手裏的被子一扔,不偏不倚的變成了林雅的遮羞布。
“我身上哪一塊兒不是拜您所賜。”
“所以早就看夠了。”
李淑賢嫌棄的坐到床邊,林雅卻一刻不敢鬆懈的夾緊腋下的被子。
“要是不想看,咱以後能別大刑伺候嗎?”
“要是不想受刑,咱以後能早睡早起嗎?”
“那是我們年輕人的象征。”
李淑賢臉上笑著,手卻使勁拽了一下被角,“那就不好意思啦,這是我們做母親的特權。”
“現在是自由平等的時代,堅決抵製一切特權思想。”
林雅像個捍衛真理的勇士,據理力爭的看著母親。李淑賢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臉蛋,點點頭。
起身走到窗前,一手抓著一扇窗簾,頃刻間,破曉的日光照進房間,恍得林雅睜不開眼。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煩請象征主義的林姑娘,沾沾我們現實主義的光。”
林雅順勢又躺回床上,賭氣的說:“別人家的媽媽都是賢良淑德。”
“別人家的孩子還都聞雞起舞呢。”
“你去問問誰家孩子放假不睡懶覺!”林雅雖然平躺著,但嘴上卻有點兒不服氣。
“有啊。你打個電話給安星,她一準起床了。”
安星,她是因為要準備考試,她……
林雅準備了一肚子反駁母親的話,卻不必說出口。
“記得打電話啊。”
李淑賢的聲音隔著實木門,從外麵傳到房間。
林雅盯著白得發亮的天花板,想著安星從小到大的樣子,喃喃道:“她不是別人家的孩子,是個例外。”
紅磚壘砌的圍牆裏預備鈴一響,擠在黃白警戒線外的人群,如同尼羅河兩岸大遷徙一般,腳下踏起煙霧,聲勢浩蕩的擁進一道電子門。
一眼望過去,隊伍最末端站著的是個女孩兒。
她兩隻手扶著電動車,踮起腳,黑色的頭頂幾次淹沒在前麵烏泱泱攢動的人浪裏。
女孩兒無奈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街隨處可見墜著紅色中國結的大燈籠掛在廣告燈箱兩端。
正是歲末年初。
她又一回身,扭動的肩膀牽起袖口,手腕上的冰花芙蓉玉鐲從灰色毛呢大衣袖裏露出來。
和手裏電動車的顏色剛好相配。
她望著前麵,電子門旁的圍牆上除了襄著“師大附中”幾個字外,還掛著一個大理石雕刻的青白色圓形校徽。
電子門裏麵是一處狹長的廣場,廣場中央聳立著一根石柱,最上麵有塊兒巨大的圓盤時鍾,整點響了八次。
眼下正是周末。
可來“上學”的人並不比往常少。
從頭捋到尾,隻有最後麵那個女孩兒看著像名副其實的高中生。
她梳著高髻馬尾,把所有頭發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肩上背著冬天裏最沉悶卻永遠不會過時的黑色雙肩包,腳上也穿著同樣暗色係的皮鞋。
隻是少了一身青春無敵的校服,遠遠看過去整個人好像被淹沒在一張掉色的老照片裏。
好在露出來的臉在日光下散發盈盈的光。飽滿的額頭,像是剛出籠的小個兒白饅頭,泛著熱騰騰的氣。還有那雙大概是因為熬夜而微微腫起的眼睛,如同兩顆沒安好的黑曜石珠子,左右飄忽。
“參加考試的考生請注意,下麵朗讀考場須知。”
有人說,戳中人心的永遠不會是看不見的東西,而是近在眼前的鮮活。就好像現在廣播裏播放的那些字正腔圓的音調,在考試中泡大的人聽來簡直是不痛不癢。
倒是門口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大家緊張了一下。
“後麵的抓緊時間,大門即將關閉。”
女孩兒又一次踮起腳,目光在人群的縫隙間來回穿梭。終於,她將目光鎖定在校門口,那個喊話的人身上。
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製服,頭上帶了頂黑色鴨舌帽,兩隻手背在身後,表情一絲不苟。
她靜靜的看著,心裏卻在想,幸好臉是黃的,這樣看上去倒比旁邊的溫和些。那個活脫脫的“黑無常”,就連唯一暴露在外麵的臉都是線條剛毅的深麥色。
她站穩腳跟,又淹沒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