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身上這風華,卻還是令人忘不了。
莊薑把他的被角輕輕掖了掖...
“阿曼?”
沉安的眼睛還有幾分迷離,恍惚之間竟把莊薑認成了顏曼,他輕輕笑了下:“阿曼,我夢到剛見到你的那一天了。那天,你穿著一條火紅色的連衣裙,倚門喝酒朝我看來,一下子就闖進了我的心。”
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一直帶著笑。
等他眼中的迷離散去,再看莊薑的時候,是先一怔,而後才又笑了起來:“原來是小薑,是我病糊塗了,還以為是在做夢。”
莊薑未說話,她取過床頭櫃上放著的橘子,剝了起來...
等剝完了,便遞給他:“我聽沉修說,您有離世的意思。”
沉安握過橘瓣咬了一口,聞言,是些微一怔,而後便又笑了,他把正瓣橘子咬了下去,才又笑著說道:“我先前心中有記掛,如今你嫁人了,有孩子了,小修也快結婚了...事事都好,我也該去追她了。這麼些年,我怕我再不去,她該不認識我了。”
他說到這,手撐在臉上,眉頭便又輕微一皺:“我都這麼老了,連我自己也快認不出了,她還會認得出嗎?”
莊薑喉間一哽。
良久,待她緩過心中的那股子難受,她才淡淡開了口:“會的。”
“我聽說,人死後無論多老的人,都會回到最好的那個年紀...她會認出您的。”
沉安輕輕笑了起來,這個久病未愈的老人,卻依舊帶著最初的風華...
他看著她,覆在臉上的手放下,笑著說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直到沉修回來。
莊薑和沉安也再未說些什麼...
兩人都不是健談之人,一個剝水果,一個吃著,倒也處得很平靜。
莊薑看著沉安,聲音很平:“我先回去了。”
“去吧...”
莊薑點了點頭,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小薑...”
莊薑步子一頓,她回過身,看著他:“怎麼了?”
沉安笑了笑,帶著幾分猶疑和希冀,開了口:“你明天,還會來嗎?”
莊薑那顆心猛地一滯,有幾分疼痛。
她的聲音有些喑啞:“來的。”
這話說完,莊薑徑直往外走去,等合上門,她的眼眶卻還是忍不住一紅。
兩個孩子看著她,忙問道:“媽媽,你怎麼了?”
莊薑抽了抽鼻子,她蹲下身,輕輕笑了下:“沒事,媽媽隻是被蟲子咬了。”
“壞蟲子,寶寶給媽媽吹吹,媽媽就不疼了。”
兩個孩子還當真輕輕吹了起來...
莊薑輕輕笑了起來,她最後望了一眼合著的病房門,站起身朝沉修說道:“我們先回去了,他,已想好了...等你結婚,他的心願也就滿足了。”
沉修臉色不好,剛想說些什麼,良久卻又一歎。
他合了眼,頹然的坐著。
“我出生的時候,他已經是沉家最尊貴的人了...”
“我隻是一個私生子,父親不疼,所謂的母親也不是我的母親。要不是他認了我,也許我活不過十歲...”
“他是一個好人,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這是沉修從小到大,說過最長的一番話了。
他想起七歲那年,他被族中的兄長欺負,是沉安製止了他們。他蹲在他的身前,問他:“你願不願意跟著我?我沒有孩子,也沒有家庭,你願不願意跟著一起我生活?”
那時,他覺得奇怪,又覺得他可憐。
這個沉家最尊貴的人,蹲在他的身前,聲音哽咽,看起來比他還可憐。
沉修睜開眼,他的嘴角甕動,是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也隻是說了一句,依舊漠然而平淡:“你走吧。”
莊薑看了他一眼,帶著兩個孩子往前走去。
電梯口走出一個男人,他如今也有30了,歲月卻仿佛格外厚待他,這幾年的時光,為他增添了閱曆,也讓他的肩膀愈發寬厚起來。
卻從未在他身上留下這俗世的塵霜。
“爸爸。”
兩個小孩見到他,忙圍了上去。
莊薑麵上的愁容也終於化為笑意:“你來了。”
唐卿笑著抱起兩個孩子,他往前走去,看著她:“還好嗎?”
莊薑笑了下,歲月讓她也多添了幾分溫和,她看著唐卿,又看著兩個孩子...搖了搖頭,笑著說了句:“沒事。”
要進電梯的時候,莊薑最後望了一眼那條過道,那扇緊閉的門。
她笑了笑,轉過身:“我們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