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光看臉玉大娘子沒準真的是把她當一代名妓培養......可待月樓它不是個看臉的地方。

青樓的姑娘不看臉屬實離譜,但玉大娘子奇就奇在能幹成這麼離譜的事,待月三絕裏頭,臨仙瞎了一雙眼睛,念奴腿腳不太方便,江三娘身無殘疾,卻是半邊臉被毀了容的。

玉大娘子說,尋花問柳且往他處,沐露梳風方入斯門,待月樓是個賣藝的地方,卻不是淫樂的所在。換而言之,她這裏的姑娘不看容貌看才藝,全洪洲的青樓教坊論容貌待月樓不敢爭先,論才情,待月樓當仁不讓要在榜首。

她調子起得這麼高,當年全洪州的樂戶都等著看笑話,殊不知世人大多附庸風雅,男子半數道貌岸然,誰願意當眾承認好色,誰願意被人視作俗物,待月樓越是清高,文人墨客高官貴人越是青眼有加。加之玉樓春經營有方心機靈巧,又有貴人相助,這些年來自然風頭無兩,名利雙收。

於諺正想得出神,不妨呆兔子突發奇想想試著站在梁上,要不是於諺眼疾手快撈了一下,小丫頭就要直挺挺倒栽下去。

於諺額角抽搐,小姑娘嚇得眼淚汪汪,勒著他的脖子正張嘴要哭,就聽台上一組行雲流水珠玉走盤般的琶音,整座待月樓立時鴉雀無聲。

蒙著麵紗的江三娘一向恃才孤高,並不向台下點頭致意,抱著琵琶身子微微向前傾,琵琶向左微斜,手半張開手腕微勾,信手閑彈間,樂聲由深遠幽長,慢慢轉為清抒平緩,似一個悠悠醒來的好夢,念奴扶著丫鬟緩緩登台,聲如碎玉,和著琵琶似有若無開始吟唱:

“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午,晚涼新浴……”

臨仙白綾蒙眼,著一身質地如輕雲的白色舞衣,手執長綾衣袂飄飄,身形舒展柔美,蓮步輕移綽約輕盈,回眸轉袖間媚眼如絲。

呆兔子噙著眼淚忘了哭,窩在他的頸窩張著嘴看得很仔細,於諺拿指腹抹掉她腮邊的眼淚,身子按著節拍前後左右地晃動,她也就跟著搖頭晃腦蕩著小腳丫。樂聲慢慢轉為歡快清越,於諺聽得入迷,一隻手就揮起來,他揮得寬,袖子又大,被楊纖月一把攥住了也渾然不覺,抱著楊纖月的右手幾根手指跟跳舞似的扣在楊纖月肩頭上打拍子。

琵琶錚錚,四弦在江三娘指下如急雨敲窗,調子越催越高,念奴也隨著越唱越高,氣息依舊沉穩綿長,“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又恐被、秋風驚綠......”,臨仙如鴻鵠振翅高飛,身姿隨著琵琶聲飛揚旋轉,她把長綾遠遠甩到台下觀者麵前,待你伸手想抓住時,那長綾早就不知又落到誰眼前去了。柔軟輕薄的長綾就跟有了生命一樣,如遊龍上下翻轉,又像飛雪紛紛揚揚。

待到一曲將了,江三娘往弦心一劃,調子又轉為婉轉柔緩,念奴唱及此已是如泣如訴,“……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伴著臨仙將長綾一收,像翩翩燕子合了羽翼落於樹梢,今夜待月樓最精彩的一場演出落了幕。

樓上樓下的客人跟瘋了一樣地賞銀子賜寶物,堂倌手中的托盤都要裝不下,有些性子急的,等不到堂倌轉到他跟前,喊著某位姑娘的名字就將銀子兜頭兜腦往台上扔去。

她們三位不多言語,朝台下行了禮就走,滿樓客人都不肯,都在喊請三位姑娘不許走再來一曲。正鬧得不可開交,台後頭卻轉過一襲紅衣的薛夜來,搖著團扇笑眼盈盈:

“各位客官如此捧場,夜來替我們三位姑娘多謝諸位厚愛,三位姑娘還有絕招兒,留著等到八月十五百花會,再登台獻給各位呢!”

底下有相熟的客人嚷嚷著現在就要看,薛夜來媚眼如絲,笑得風情萬種:“有道是好飯不怕晚嘛,郎君且再等幾日,到時必不會讓諸位失望的。”

她一出來往上一站場子就穩住了,於諺看得直樂,推一推楊纖月的小腦袋:“呆兔子,好好學著點,待月樓少了我家阿夜可真不行,以後她嫁了我,你要能學到我家阿夜一分本事也能替你姨母分憂。”

楊纖月剛剛拍掌拍得手都紅了,坐在梁上已經十分習慣,對於諺也友好了很多:“沒事的,薛姨不會嫁給你的,不會走的。”

於諺真想放手把這死孩子扔下去,偏偏人家還很真誠地跟他解釋:“薛姨說她不嫁人的,唔,昨天我要睡著的時候她說的。”

說完她還拿小手摸摸於諺的額頭安慰說:“沒事的,你可以天天來我們這裏看薛姨,我可以陪你坐在這裏看她的。”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於諺氣急敗壞,直想把她丟在梁上,想想薛夜來的脾氣,還是把小丫頭挾在腋下,趁人不備往後麵掠去,在她耳邊罵道:“你在上麵待著還挺高興,爺以後偏不帶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