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不是你的教訓太深刻了麼,薛夜來閉著眼輕輕舒了口氣,拿手背輕輕蹭了一下眼睛。
她不說話,偏偏玉樓春又輕輕加了一句:“不過,你的理由沒說全——你是怕,於太守必不肯讓於三娶你的,我在潯陽能有今日,全因跟於太守那點舊交情得他照拂,你是怕於太守為此遷怒於我。阿夜......”
“後麵的話不要說了,我已經睡著了。”薛夜來側躺著嘟嘟囔囔,玉樓春也不再說,一個人和衣臥著,在楊纖月和薛夜來綿長的呼吸聲裏枯坐了一夜。
玉樓春既是回來了,楊纖月就不再跟去待月樓,隻跟玉樓春待著小院裏,孩子心野了就收不回來,不到兩天她就膩了,拉著玉樓春撒嬌:
“姨母——,最美麗的姨母——,最溫柔的姨母——,銀兔兒想薛姨了——”
玉樓春寫著帖子呢,聞言隻覺得好笑:“你分明是不想練字,想去玩了,拿你薛姨做幌子呢。”
楊纖月正把手背在身後,彎著腰左一腳右一腳搖搖晃晃學小鴨子走路:“但是也是真的想薛姨呀。”
她這樣可愛,這樣天真,全然不知她爹爹半個月前死得那樣慘,玉樓春心一抽,掩著嘴裝出笑模樣:“那你乖乖等姨母一會會,坐下來好好寫完這十個字,姨母就帶你去樓裏逛一圈。”
楊纖月跑著跳過來,扳過玉樓春的臉“吧唧”親一口,坐下來有模有樣拿起筆開始臨帖,她今天學寫的十個字是: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旁的都罷了,為鬼雄三個字都很難寫,她懸腕一筆一筆畫了半天,還是畫成幾個黑糊糊的大墨團。
“寫字麼,要緊的是靜心,你想著出去玩,就寫不好字”,玉樓春過來握住楊纖月的手,一筆一筆寫得很方正,“要這樣提筆,你看,撇要這樣,以側鋒起筆,這樣下來,慢慢轉中鋒,慢慢的,收筆要輕一點,對了,就是這樣......”
楊纖月小小的手包在玉樓春的手心裏,坐得很端正,玉樓春說一句,她重複一遍,聲音脆得像枝頭的黃鸝鳥。
“你阿娘小時候,我也是這麼手把手教她練字的,現在換成你啦”,玉樓春教孩子比薛夜來耐心多了,“嗯,寫好啦,寶寶跟我念,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這兩句話是說啊,人活著,就要做人中俊傑,人死了,也不能白白地死,要做鬼中英雄,銀兔兒明白嗎?”
明白是不可能明白的,楊纖月抬頭開始提問題:
“什麼是俊傑?要怎麼才能當俊傑?姨母是俊傑嗎?為什麼要死啊?不可以不死嗎?我不想姨母死,不可以的嗎?”
玉樓春被一連串問題砸得腦袋發懵,眼看著她還要問,趕緊攔住話頭,“俊傑就是,唔,等你大一些就知道了。死......不死不死,誰都不死,銀兔兒寫完字了,洗洗手姨母帶你去樓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