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梳了頭換了衣裳,在鏡前左看右看:“有心思有手段是好事——但凡她用在正道上就成。我看她有兩分誌氣骨氣,比她姐姐強得多了,倒是跟咱們這裏很相宜。登台獻藝的,第一要緊的是要瞧得起自己,不然骨頭一軟眼神一飄,客人覷著便下流起來。”
“秦先生近來咳得厲害,已是沒辦法教琵琶了。三娘幾次說了想頂秦先生的缺,以後專司教學,不登台了”,薛夜來一封一封地翻著看帖子:“我看秦先生多半熬不過今年冬天,三娘事事穩妥,獨脾氣不好,今年酒是越喝越多,轉去做教習先生也好……隻是眼下缺個彈琵琶能鎮住場子的。”
旁的樂戶人家,姑娘好看最要緊,才藝不過提高身價的籌碼。待月樓卻正好相反,一個藝字才是金字招牌。
王雙雙的琵琶是難得江三娘都能看上眼的,這學藝呐,勤學苦練雖難得,更難得的是老天爺肯賞飯吃。好看的姑娘,薛夜來要找百十來個也不難,於音律樂器上有天份的姑娘卻是可遇不可求了。
“隻是王老九難纏。”
“也不急,三娘要退也不是呼啦一下退幹淨”,玉樓春在鏡前比劃了半天,還是換了根素淨雅致的玉簪子,“你叫三娘留心她些——正好三娘每天要給她授課嘛。”
玉樓春總算打扮停當,拈了幾張帖子出門去——百花彙有人獻藝就得有人觀藝,來觀藝的那是祖宗,待月樓再怎麼著也得小心供著。
待月樓下帖子大有講究,一等是潯陽城的尋常商戶富家、差人公吏,玉樓春派個人去下帖子,多說幾句恭維客套話便罷了。另一等是待月樓的客人,便是掛牌子的姑娘們給他們遞帖子。若是常客,薛夜來就在席間敬上一杯酒,順道把帖子下了。有一些女客,還要勞碌江三娘去送——須知待月樓每月接待一次的女客裏有半數是衝著她來的。
但有些帖子隻能是玉樓春親自去送——潯陽城裏幾位大人,是萬萬隻能玉樓春陪著小心親自登門的。
小轎子拐過同安街,過了五裏湖,玉樓春聽著轎外由人聲混雜到隻有寥寥腳步聲,走在轎邊的阿巧輕輕道:“娘子,於大人府到了。”
玉樓春咬了咬唇。
於家本就是洪州望族,於太守在任上又已有五年,府邸自然非比尋常。一步步行來,一石一樹都頗有意趣,雖不是雕描畫棟富麗堂皇,可道上用太湖石堆疊成的假山,隨意一處亭子懸著的當朝大家手書的匾額,衣衫齊整低眉斂袖行動恭敬的仆婦,卻不是等閑官家富戶就能有的。
於夫人身邊的周嬤嬤待玉樓春很殷勤:“大娘子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夫人前日還念著娘子呢!”
玉樓春連唇角的笑都是刻意捏出來的,恰到好處恰如其分:“夫人平日繁忙,多少事等著裁奪,怎敢無事來攪擾。”
“您這就見外了”,周嬤嬤引著玉樓春進了於夫人的院子,“夫人長盼著您來跟她說話呢。”
玉樓春梳了頭換了衣裳,在鏡前左看右看:“有心思有手段是好事——但凡她用在正道上就成。我看她有兩分誌氣骨氣,比她姐姐強得多了,倒是跟咱們這裏很相宜。登台獻藝的,第一要緊的是要瞧得起自己,不然骨頭一軟眼神一飄,客人覷著便下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