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看陛下當時臉色不好,封元繼續道:“陛下,您的這片心好的,但是天下百姓之多,人心之複雜,陛下還未全然看透,民間有鬱家這樣強迫女兒出嫁的父親,也有不義不孝的子女……”再之後,封元又說了種種弊端,每一條都給了陛下一次暴擊,成功把陛下這個念頭打消了。

皇帝陛下把封元當時說的話一一複述了,他對姚燕燕道:“封先生當時說了,律法最重要的是維護穩定,每一次修訂律法都要慎之又慎,即便朕是皇帝,也不能憑借喜好私欲隨意而為。”

他說著說著,又躺了下去,歎道:“當皇帝真難啊!”

姚燕燕也躺了下去,兩人腦袋對腦袋,反思了好一會兒後,姚燕燕忽然道:“陛下,臣妾覺得咱們近來好像太膨脹了。”

皇帝陛下:“何為膨脹?”

姚燕燕斟酌了一下用詞,“應該是太自負,太自以為是了。”

姚燕燕和陛下的童年生活都算不上好,陛下幼年時不得父皇寵愛,他的母妃又出生卑微,無論在生父還是嫡母麵前,他都得小心翼翼當個透明人,即便這樣,也總是被其他兄長欺負;姚燕燕就更不必說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從小長得好看,她父親看她有利用價值,怕是被嫡母嗟磨死都不會過問一句。

這樣的成長環境,就導致了,他們兩人並不將父子親情放在眼裏,再加上出了鬱宜歡這檔事,姚燕燕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脫離關係”這一條,與其說是為了鬱宜歡和那些被父母壓迫子女出頭,倒不如說是為了他們自己的私欲。

高高在上的位置待得久了,隨心所欲的事情做得多了,心誌就漸漸被麻痹,覺得自己什麼都能,什麼都強……其實相比起那些閱曆豐富的老臣,他們兩人隻不過是剛剛探頭看到一小片天空的井底之蛙,以為有了一點點能耐,就能為所欲為了,其實他們所能想到的、所能看到的,僅僅是這**人世浮於表麵的淺淺一層。

直到遇到了挫折,才發現原來自己也不過是個凡人。他們該慶幸,身邊大臣都是敢於直言進諫的忠臣,而不是那種慣於諂媚奉承的佞臣。

姚燕燕想著想著,鬱悶地錘了下自己的腦袋,在她錘第二下的時候,被皇帝陛下握住了手,姚燕燕抬頭看他,就見陛下一臉苦相,說道:“朕完了!”

姚燕燕:???

皇帝陛下:“這條律法的事兒暴露了朕有多淺薄無知,這下林大儒肯定又要抓著朕做功課了。”他哀歎一聲,“朕寧願天天處理政務也不要被他盯著做功課啊娘子!”

姚燕燕:……

此刻她多麼慶幸自己是個女人,多麼慶幸自己不是皇帝。

兩個學渣悲苦地對望,良久以後,姚燕燕拍了拍陛下的肩膀,安慰道:“陛下,好歹你還有個過目不忘的技能,加油!努力!你一定能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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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都沒下雪,是個好天氣,張大娃打開家門,開始練拳。他的拳法是那些和他父親一起當兵的幾個叔叔學的。

沒一會兒,屋子裏傳出動靜,一個滿麵風霜的老婦人走出來,對著一邊練拳一邊越跳越遠的孫子喊道:“大娃,吃飯了!”

張大娃回頭應了一聲,道:“阿奶,等我把這一套練完。”他剛說完,就有一隊高大壯碩的男子整齊劃一從門前跑過,張大娃一一和他們打招呼。

這些人都是這鎮子上進入軍營的兵士,如今不用打仗了,他們也依照軍規,每日早起晨練,然後才去料理自己的那些土地。

對待這位已故同袍的遺孤,他們的態度很溫和,有些人還特意問張大娘,近來有沒有敢惦記他們的撫恤金。

張大娘笑道:“近來太平多了,謝謝你們。”

張大娃和他阿奶,就是姚燕燕和陛下遇到的那對被搶撫恤金的祖孫,撫恤金拿回來以後,張大娘心裏的鬱結散了,又有大夫治病,身子很快就大好。

如今這些鎮上的兵士天天都要繞著鎮子跑一圈,遇到幾個敢欺壓婦孺的小人,當即衝上去一頓捶,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同伴給搶了,畢竟抓幾個壞人送到衙門,還能得點賞銀呢!

現如今這鎮上的治安一日好過一日,像張大娘祖孫這樣的老弱婦孺,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待那些兵士走後,張大娃對奶奶道:“阿奶,我長大以後也想參軍。我要打到所有欺負人的壞蛋!”

孩子天真稚拙的話語並沒有令張大娘露出笑意,她想起戰死沙場的兒子,想斥責孫子,不準他去,但是想起救下他們祖孫的陛下和娘娘,話到嘴邊又改了口,“等你大幾歲再說吧!”

時間匆匆流逝,轉眼間,已到了五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