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爺爺不一樣,孫皓喜歡弄點事情出來。剛開始當皇帝,還很發憤圖強,很勵誌,“撫恤人民”,“開倉振貧”,“減省宮女”,頗有點政績。漸漸就不太像話,開始擺譜了,開始對自己的住處感到不滿意,開始大興土木,開始大擺皇帝威風。到了這年“夏六月,起新宮於太初之東”。新宮又稱昭明宮,太初宮西有太子西園,還有冶城和石頭城,又進一步“開城北渠,引後湖水激流入宮內,巡繞堂殿”,結果自然就是史書上記載的“窮極伎巧,功費萬倍”。
孫吳時期的南京,由多所不同性質的宮城壘構而成,雖然在《建康實錄》中,也述及一條都城軸線,從苑城南門經宣陽門至朱雀門,因為隻是後代文獻,與“都城周二十裏一十九步”的記錄一樣,並不確切。作為一個國家的首都,建業城還有待於逐步完善,《世說新語》上就有這樣的故事:
宣武移鎮南州,製街衢平直。人謂王東亭曰:“丞相初營建康,無所因承,而製置紆曲,方此為劣。”東亭曰:“此丞相乃所以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國,若使阡陌條暢,則一覽而盡;故紆餘委曲,若不可測。”
這裏說的宣武是東晉的桓溫,王東亭則是寫《伯遠帖》的王珣。這段對話為研究者所重視,被認為是早期南京城形製不規整而且禦道紆曲的證據。東吳亡於280年,東晉從317年開始,相差隻有三四十年。很顯然,東晉時期南京城的不規整,不是想象中那樣橫平豎直,恰恰是孫吳多宮製的生動寫照。東晉對於東吳自然會有繼承關係,孫吳的多宮建築風格,很難一下子全部消除,因此東晉雖然是從西晉演變過來,已經有了大量的北方元素,它的新都不像中原都市那樣“街衢平直”,“阡陌條暢”,也就在情理之中。
事實上,在東吳的南京城中,因為有太初宮,有苑城,有昭明宮,有太子西園,還有太子南宮。這幾處宮苑之間,顯然不可能存在著明確的中軸線,多少有些七零八落。加上孫權一直崇尚簡樸,在城市建設上缺少創新和想象,基本上也是能湊合就湊合。孫吳時期的都城建業,在總體格局上,除了“江左地促”,不能和當時北方的中原相比,應該還與中國古代都城的“多宮製”傳統有關。
多宮製屬於中世紀之前的築城風格,譬如漢長安古城,就是典型的多宮製都城,城內大部分空間都被名稱各異的宮殿占據,不同功能的宮殿,分布在都城的不同部位,它並沒有像後來的魏晉,以及更後來的明清皇城那樣,把主要建築都集中在一個大的宮城之中。又譬如東漢的洛陽城,能夠確認的獨立宮殿區,至少也有南宮北宮和永安宮,這種形製無疑都還屬於多宮製。
因此,與後來的皇城相比,建業城對古代的繼承更多,它更傳統更古老,同時也相對陳舊和落後。東吳時期的南京城,在某種意義上,既代表著一個新的南方都市誕生,同時也意味著中國古代都城的最後絕唱。很顯然,就都城的設計而言,在城市規劃和建築風格上,它已經遠遠落後於北方的曹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