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南溪多做準備是沒錯的,因為Mr.Andrew此次來杭,居然已是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而紀父先前說Mr.Andrew隻會幾句口頭用語的,可見這幾年是下過功夫的,中國通三字,也不再是裝點門麵。
Mr.Andrew一眼瞧出鍾教授是位行家,看完演出後便直奔後台與他切磋。紀晨陽一意要捧南溪,自是想方設法地在父母麵前旁敲側擊,紀父紀母挑媳婦的標準,莫過於門當戶對,又要對紀晨陽將來的發展有裨益。紀家二老覺得南溪的職業對紀晨陽實無多大補益,不過早知她是符清泉後母帶過來的女兒,一時便也沒有太多異議。紀晨陽心知肚明,便越發的想借Mr.Andrew之口,誇讚南溪幾句,也好讓南溪在父母麵前長長臉。Mr.Andrew亦十分通情達理,誇讚南溪節奏把握得好,錯落有致又不失勻稱柔和,唱腔剛柔相濟,韻味雋永。南溪放下心來,覺得總算完成一項大任務,誰知鍾教授回來後卻大大地批評她,劈頭便道:“南溪你的情緒不對,別說我看著不對,連Mr.Andrew都看出不妥來!”
南溪不解,鍾教授耐心解釋:“絮閣一折,講究的是什麼?講究的是楊貴妃那種嗔而不怨、惱而不怒的情緒。你要知道,經過絮閣這一折後,李楊二人的感情是加深了,而不是轉淡。外在的東西,你都練習得很好了,唯獨內在的神髓,你沒把握好。你等會兒自己去看看錄像,那哪是楊貴妃在撒嬌,活脫脫一秦香蓮來到了開封府,控訴那喜新厭舊的陳世美來著!”
怕南溪不好接受,鍾教授又說了幾句軟話,說Mr.Andrew確實誇她有潛力,若能形神兼備則日後發展不可小覷雲雲。南溪不曉得哪裏出了錯,把錄像帶拿回家,關起門來翻來覆去地看,做旁觀者時,她馬上看出問題來,自己確實在情緒上未把握好。
然而這一折她早唱過百八十次,何以偏偏這次出了問題。
楊嫂在樓梯口叫南溪和符清泉下去吃飯,南溪想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恍恍惚惚地下樓,隻聽符清泉正向楊嫂叮囑:“楊嫂,明天肖弦過來吃飯,你跟她聊天的時候吧,記得別打探她家裏的事,更別誇她嫁得好什麼的,其實她離婚都一年多了,怕大家擔心所以沒說……”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般,把南溪從混混沌沌中澆醒。
那不是楊貴妃在控訴唐明皇,更不是秦香蓮控訴陳世美,而是她南溪,是她南溪在控訴符清泉。
唐明皇不過一時忘卻金釵鈿盒的誓言,而符清泉,是真的早將那黃楊木上刻下的名字忘記。
這些年來,將所有事情牢牢刻在心間的,隻有她一人而已。
她內心酸澀,卻無法言說。
伏在樓梯口的瘸腿糖糖喵嗚地叫了一聲,南溪蹲下身去抱起糖糖來,心疼地撫摸糖糖瘸著的右前腿。符清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反正都是隻跛貓了,處理掉算了。”
“貓瘸了你就要處理,”南溪仍有些失魂落魄,不曉得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那人瘸了呢?你是不是幹脆就把人殺了?”
符清泉背著雙手,眉宇間凝起一股淡之極而又印極深的情緒,冷眼盯南溪半晌後扯扯嘴角:“你不知道嗎?晨陽對貓過敏。”
語音裏很有些幸災樂禍,說完他背轉身施施然下樓去。南溪仔細回想,卻怎麼也不記得之前紀晨陽究竟有沒有和糖糖接觸過。吃完飯後紀晨陽的電話過來,南溪問他是否對貓過敏,紀晨陽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笑道:“還是被你發現了?”
南溪不好意思承認是符清泉說她才明白的,隻覺得很對不住紀晨陽,又問:“那你還有什麼敏感的?或者……”她左思右想,發覺對紀晨陽知之甚少,“比如你有沒有挑食?每次你來我家吃飯,我也沒問過你什麼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