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尋常四五歲的娃娃受了這樣的驚嚇,不是哭了就是嚇得不知所措,這娃娃卻有些特別,適才那樣的情形就連驚嚇聲也未發出,定住身形後更是開始神色複雜地打量起趙高來,毫無身為罪魁禍首的自覺。
眼前的人比自己大了七八歲,模樣清秀自然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可偏偏他擁有的一雙眼睛卻是意料之外的好看,一笑起來便有一種周身春陽融融的錯覺。此刻他掌心的溫熱源源不斷地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娃娃有那麼一瞬愣了神。
被娃娃盯著,趙高自家倒是渾然不在意,微笑著由他打量之餘,也瞧著娃娃。誰知這一看卻讓他不由地蹙了眉。
見他如此反應,孩子如夢初醒,立馬撲騰著直起身子準備逃跑。他左手禁錮住孩子的手臂,右手輕撫上他的頭頂安撫道:“莫要擔心,小君子且安心藏著。”末了收回右手還不忘替他理一理雙髻上散落下來的亂發。
換了往日,娃娃定是不會這麼順從的,可眼下被對方深潭一般的眸子定定地瞧著,竟然怎麼也挪不動了。
可回過神來轉念一想,他卻又警覺起來,此刻自己狼狽地樣子不僅被這個人看到,他還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裏一樣,忙後退一步,仰頭看向趙高質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躲人?”
趙高將他適才所有的神情變化收在眼中,不由失笑:小娃娃變臉也變得太快。眼下娃娃嘴角掛著淤青,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就像一頭受傷的小獸,誓死守護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
“適才小君子若非背著我查探身後動靜,也不會踩到我,所以……”趙高悠悠靠回背後的架子上,不緊不慢地分析道。
“那……我憑什麼相信你?”娃娃依然不肯放下戒心。
瞧他分明還是個總角的娃娃,卻一副老氣橫秋小心謹慎的模樣,趙高有意逗逗他也不和他客氣了:“信與不信小君子心裏如何想我並不在意,不過……”說到這裏他還有意拉長了尾音,並伸手拂了拂適才被娃娃踩過的衣服。
娃娃被他一係列的動作磨得都有些急了,他才又抬起頭與娃娃對視,並悠悠道:“我若想告訴他們小君子在這裏隻是一句話的事,你逃不掉的,所以現下你隻能信我。”說話的語氣和樣子雖然隨意,但娃娃聽來卻帶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力量。
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娃娃也無從反駁。的確隻要這個人現在大喊一聲,就能招來趙遷。
雖然單打獨鬥他有打贏那大他三歲的趙遷的把握,可是這回趙遷吃了一次虧,定然是不會親自上了。趙遷身邊那侍衛年近二十,個頭比他高出一倍還多,被他抓住了是如何也逃不掉一頓打的。
娃娃自顧垂頭想著自己的事情,越想越是沮喪,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叫趙高看了心中升起一股罪惡感,也琢磨著巴掌打了這麼久,是該給顆糖吃了。於是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再次揉揉他毛茸茸的一邊發髻,柔聲安慰道:“莫要擔心。”
那聲音飄入娃娃耳中,那眼神落入娃娃眼裏,那溫熱的掌心覆在娃娃頭上,這一切就好像有一隻幼貓的毛爪子撓在心上,一下一下直撓得他心底最後一道防線猝然崩塌。
“我真的可以信你?”娃娃眨著水潤潤的鳳眸仰頭看著趙高。未及趙高答話,他二人都聽到了閣外傳來的響動。
“公子,何苦和一個庶孽置氣。大王讓您速速去見他,您還是快去吧。”聽那聲音,應該是趙遷的侍從,被人喚作庶孽,娃娃自然不會歡喜。
緊接著答話的是一個娃娃,聽著約莫比趙高眼前的這個娃娃大了兩三歲:“那庶孽果然和他那貪生怕死的爹一樣不要臉!”
聽得趙遷嘴巴不幹不淨,娃娃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待趙高看了打算安慰幾句的時候,他卻倔強地更加直起了腰背,重新振作起來。隻是臉上陰惻惻的神情叫趙高看了心中蕪雜。
待罵聲漸遠,娃娃才回過神來,對上趙高探究的眼神怕他也誤會自己是膽小鬼,忙局促地解釋道:“我……我不是怕他,就算他叫人打我,也是可以挨著的,隻是討厭被人左右,才……”
看著他那掛著淤青的小臉泛起紅暈,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趙高心道:這娃娃似乎可愛得有些過頭了。而且這娃娃早熟的程度完全超過了他的預期,讓他看了頗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