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銷售科幹了一年,由於吳春芳把我告到了廠工會,說我不管家不管孩子老想往外跑,銷售科始終也沒有讓我去參加上海寶鋼、四川攀鋼、東北鞍鋼乃至國際工程項目轟轟烈烈的招標會。隻是負責在廠內招待客戶和技術方麵的談判。剛開始與客戶見麵的時候,臉紅心跳,不知從何談起,手腳都不知往哪放,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後來經曆的場麵多了,我突然驚奇地發現:我也能夠侃侃而談,我也能夠即興發表精彩的演說,我也能夠令客戶心悅誠服。看起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隻要你肯挖掘。談判出效益,給武鋼生產的16台非標起重機原來的合同定價是每台12萬元,經我逐條審核非標項目,12萬元成本都不夠。我與客戶聯係重新簽訂補充協議,增收非標費每台5萬元,這件事引起老廠長的高度重視。於是,老廠長對我賞識的目光越來越多了,而且每次絕不是9秒鍾,最後的一次我數過,足有20秒!那時國營企業的領導還是老八路作風,十分注意在群眾中的影響,客戶來了陪吃飯陪喝酒,廠長科長一般不參與,由我這位銷售工程師全權負責接待。廠辦僅有的一台豐田麵包車成了我的專車,每天小車來小車去,陪客戶出入大酒店,遠方來的客戶還要陪著到韶山毛主席故居去參觀。
那會我不注意小節,自認為我懂技術我嗓門洪亮我能侃得頭頭是道,有客戶來了,我趕忙招待,倒茶——客戶A、B、C每人一杯,小個子鄭科長的杯子空著我沒給倒;敬煙——客戶A、B、C,鄭科長的手伸得長長的我沒敬。鄭科長悻悻的:“我那!”
我莫名其妙:“鄭科長,您……您哪不舒服?”
“茶!煙!”
我當著客戶的麵傻乎乎地強詞奪理:“鄭科長,咱不是一家人嘛,還講啥客氣?”
宴請客戶,我給各位斟啤酒,以順手為原則:從我自己的杯子斟起,“咕嘟咕嘟”客戶A、B、C,最後科長,斟啤酒不得要領斟得泡沫四溢,輪到鄭科長那隻杯子我就不是斟酒了,而是高舉著啤酒瓶“飛流急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咕咚咕咚”灌得酒花飛濺,把科長的眼睛還給迷了。席間我喧賓奪主與客戶“咣咣”碰杯,鄭科長沒發言呢,我首先大言不慚:“各位來賓,我代表廠長……”
老廠長文化不高,工人階級出身,但虛懷若穀,在老廠長麵前我怎麼樣不拘小節都沒事,隻要你能幹,你能把生意談成。那個時候,國家計劃指標已經減少了一半,要靠企業自己去尋找市場了,用當時的話來講叫企業轉軌變型,於是我成了重型機械廠的台柱子、老廠長的紅人。因此也就有點忘乎所以,導致我犯了“錯誤”,改變了我後來的人生道路……
每次看到周圍的推銷員們興衝衝地出差、風塵仆仆地歸來,神侃什麼大型訂貨會、大型招標會的見聞,我都眼饞得不得了,為此我常怪吳春芳:“都是你,讓我隻能蹲在廠裏麵。”這天,廠裏終於給了我一個出差的任務,讓我和廠辦譚秘書到全國幾大重點用戶拍產品照片,以備編製產品目錄和工廠簡介。那時候我還不懂,對於企業,編製策劃產品目錄和工廠簡介是一個多麼重要的工作,這工作幹好了,做推銷事半功倍。當時讓我興奮不已的僅僅是可以去趟廣州,廠辦主任同意我們到廣州後順便去深圳玩玩。那個時候,人們對深圳還是個謎,廠裏幾千人,隻有一位黨校畢業的“第三梯隊”去過那地方。一談到深圳,不外乎就是那裏的電視節目好看,有女人的美腿,有女人的肥臀,還有女人的肚臍窩,住在賓館裏會有小姐打電話來問你寂寞不寂寞……那時候誰要膽敢在眾人麵前講這些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們旅行的第一站是北京的首都鋼鐵公司。找到首鋼,譚秘書亮出介紹信說我們來貴公司拍照片。原以為對方會熱情接待,對方接了很長時間的電話,我腿都站酸了,譚秘書口渴得直咽唾液,眼巴巴地盯著對方,盼著他早一點把話講完,對方終於放下了電話,又去接待什麼公司、什麼部門的領導,把我們兩位來訪者冷落了一下午。下班時間到了,對方那位主任或者是秘書的同誌才想到了我們:“對不起呀,我們公司不允許隨便進去拍照片!”我倆懇求再三,仍是那句話。我們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大樓,譚秘書連連地罵著:“他媽的,他媽的!”在旅館裏,我們兩人左思右想,想不出個高招來,譚秘書說:“算了,我們找其他用戶去拍,不是還有武鋼、韶鋼、廣鋼嘛?”我做推銷的天賦這時候就顯露出來了,石破天驚地說:“那不行,一定要拍首鋼的,首鋼有影響,對我們具有廣告意義。據說我們第一台起重機就是給首鋼製造的。這些年沒有來往了,我們要利用這次機會把首鋼爭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