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節,天氣意想不到的好。三十還細雨蒙蒙,冷風嗖嗖。大年初一,漫天的陰雲豁然開朗,露出了藍瓦瓦的豔陽天。初二那天,陽光燦爛,我趕緊到株洲百貨大樓站櫃台。上午10點多,來了位穿紫紅色皮夾克、佩火紅色狐皮毛領、身材頎長的女顧客。我隻顧宣傳產品,從櫃台內笑臉相迎:“您好!小姐,想買成功牌暖風機嗎?”
女顧客笑了,白皙的麵頰露出一對酒窩:“邰勇夫,你成推銷明星了,見人就推銷!”
我恍然認出了這是成功廠的同事!我高興地喊著:“梁秀英,是你。太好了!回來過年?”
“是啊,我回到家裏,最令我感到震驚的就是我家和我家的鄰居買的全是成功牌暖風機,他們都說成功廠的推銷員好。買成功的產品質量有保證,有問題可以包退包換!”
我說:“今天中午請你吃飯!”
梁秀英說:“吃飯免了,你可以請我去慶雲夜總會聽音樂。”
我欣然答應了。我們約定晚上8點在慶雲大廳內見麵。這僅僅相距9個小時,我卻度時如年,像孩子渴望過年那樣期盼著晚上8點鍾的到來。我提前半個小時趕到慶雲大廳,那快樂的時刻正一分一秒地逼近、逼近……哦,她來了!她匆匆地走進玻璃大門,仍穿著那件紫紅色的皮夾克,很漂亮、很動人的紮成馬尾狀的秀發,白皙的臉上增加了一副秀氣的金絲紅圈眼鏡。在廠裏時,我曾發現她偶爾戴一下這樣的眼鏡。我欣喜若狂,我想用我整個生命來呼喊:“梁秀英!”我甚至流出了眼淚,然而,梁秀英並沒有走向我,而徑直走向正開啟著的電梯間。我愕然了,張大嘴巴,電梯門關了,門上的指示燈一連串地閃過:1、2、3、4……這一瞬間,我像在大沙漠上經過漫長的跋涉,饑渴交加,奄奄一息,正處在絕望之中,突然發現了綠洲!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掙紮著,奔向那綠洲。然而,那綠洲很快消失了,原來那隻是海市蜃樓。於是,我垮了,無力地倒下了……我痛苦、彷徨,不知所措,臉色變得蒼白。我不知道自己憑什麼會這樣呢?人家梁秀英赴我的約會,完全是由於我們是一個廠裏的同事,在廣東叫工友。突然,有一個溫柔至極的聲音在輕輕地呼喚我的名字:“邰勇夫。”
梁秀英悄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那紫紅色的皮夾克換上了綠色的尼子外套,紮成馬尾狀的秀發變成了齊耳短發。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像被劫持的人質意外獲得營救一樣驚喜交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梁秀英抱歉道:“我去剪了個發,來遲了一會。”
我們步入夜總會,找了個幽靜的一隅,坐下來,向服務生要了兩杯清茶。這時,大幕徐徐開啟,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是龐大的樂隊。男士一律的黑色燕尾服,女士一律的天鵝絨長裙。音樂輕輕奏起,令人遐想、令人神思、令人心潮起伏……梁秀英不斷地提醒我:“這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這是莫紮特的小夜曲……”
隨著音樂、隨著梁秀英的指點,我開始做夢了,那是玫瑰色的夢,梁秀英化做了月中嫦娥,穿著蟬翼樣透明的婚紗,潔白的臉頰漲滿紅潮,美麗清純的眸子含情脈脈,一次次地從天際間朝我飄來……我偷覷了一眼身邊的梁秀英,唯恐她感覺到我在想入非非。她的右手就放在我旁邊的扶手上,整個身子也靠近我這一側……我嗅到了她身上的體香,但我不敢胡思亂想,我在想:“愛情往往很短暫,隻有友誼才能夠地久天長。”
從慶雲酒店出來,我們沿著大街邊散步邊聊天。
我說:“在這個城市我工作了四年,換了三個工作單位,先是起重機然後柴油機,圍繞著這兩個產品,我都幹了一個循環,從設計到生產,到質量管理,到銷售,到用戶服務……最後搞了一年這個城市的地方誌編纂,原來的嶽父大人因此對我嗤之以鼻,‘哼,在哪你都幹不長!’我呢?還引以為榮,別人想這樣跳來跳去還辦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