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大年初一,我從冰天雪地的大興安嶺北麓海拉爾帶著一身的寒冷趕回株洲,決定在株洲爸媽家陪女兒過完年再回順德,那時我將迎接第二個女兒誕生,欣慰地聆聽第二首世上最動聽的歌……
女兒詩詩已經14歲了。出了火車站,我一眼就看到了詩詩!女兒長高了,這讓我想起女兒在電話中自豪地告訴我的話:“爸爸,我已經1.65米了。”女兒一邊大聲地喊著爸爸,一邊朝我跑來,從我手中接過我這次出差重點推銷的新產品電磁爐,歡天喜地地拉著我回爺爺奶奶家過年……這是女兒第一次來火車站接我。在我東奔西走的10年推銷生涯中,女兒長大了!回家的路上女兒向我彙報她的情況:“爸爸,我今年考高中,我要考重點。”
我說:“好,爸爸的女兒就該這樣。不過,要注意鍛煉身體。”
女兒說:“我每天淩晨6點就起床,跑步、打籃球,然後背外語。”女兒又小聲說:“爸爸,過完年,你能不能不走了?”
是啊,我也問自己:能不能不走?把女兒接到廣東讀高中,陪伴著我的愛妻,還有我即將出世的女兒——月月(名字我已經提前起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陽陽)過一種休閑的日子。十年了,女兒從小學到初中的每一次家長會我都沒去過,爺爺、奶奶、伯父、伯母、甚至隻比女兒大兩歲的小堂姐都代替我做過家長。但推銷員的職業就是走,不走就沒有市場,沒有市場就沒有希望,我骨子裏的願望是做推銷員走到80歲。然而,我不想讓女兒失望。我安慰女兒說:“爸爸再幹幾年,等手上有100萬存款的時候,就不走了。”
女兒問:“爸爸,什麼時候能有100萬啊?”
我充滿信心地說:“快,今年就差不多了。”
女兒燦爛地笑了:“好嘍,爸爸那時候你要帶我去旅遊。”
我在梅花廠苦苦耕耘了三年,已經迎來了收獲的季節。過去不經意間留下的一張名片,不斷地吸引著風塵仆仆遠道而來的客戶,有時我剛在廣州下飛機或是走出火車站,馬上就有內蒙古的電話跟蹤而至:“老邰,在哪呢?趕緊飛過來,我要你的梅花貨!”現在即使不出差,每天在廠裏輕輕鬆鬆地打電話,一年也能賺20萬。
爸媽搬了新房子,仍住三樓,好大的客廳,寬敞明亮,女兒獨居一室,放著我為女兒買的聯想電腦。爸今年78歲,媽77歲,兩位老人更加衰老了,跟爸說話要大聲喊,媽的頭發盡管沒有白,但已經脫落得可以看清頭皮了。過去每次回家都可以見到來串門的朱嬸兒,這次不見了。媽悲傷地說:“你朱嬸兒走了,比我小好幾歲呢,前天走的。臨走就想吃我包的餃子,我和你爸送了一碗去,隻吃了兩個……我那大妹子喲,臨走還在打聽:‘勇夫回來沒有,媳婦找妥了沒有?’”
十年了,我一次次風塵仆仆地歸來,又馬不停蹄地遠征,除了爸媽,朱嬸也曆曆在目。
我特別珍惜在家陪伴爸媽、陪伴女兒的分分秒秒,年初一剛到家放下行裝就給爸媽和女兒拍照片。爸媽一生都喜歡照相,現在仍然興趣十足,爸換上西裝,係上領帶,媽穿上自己最喜歡的新衣裳,女兒快樂地做出各種動作……我要按快門了,媽趕緊又叫我等等,說忘了戴假牙了。年初二我給爸媽的新房裝上了熱水器,從此爸媽洗澡再不用出門了。熱熱鬧鬧的春節一晃就過完了,臨走,望著衰老的爸媽,我愴然淚下,說不定哪一天風塵仆仆地歸來,就再也見不到爸或者是媽了。我祈求上蒼:讓爸媽成為一對幸福的百歲老人。爸媽的晚年應該說是幸運的。株洲的國營工業隻有爸媽、哥嫂們所在的這間大廠最好,哥哥們的工資、爸媽的離休金成倍地增長。其他的國營廠礦一個接一個地垮台,即使沒垮也發不出工資,昔日的工人老大哥們蜂擁著走上街頭擺地攤。那年我在長沙擺地攤賣微波爐,陪伴我的隻有賣小菜、收破爛的小販,現在回來擺地攤,可就要像《小草》歌中唱的那樣:“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