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父親,任潮湧眼淚就出來了,說:“是啊,父親身體不好,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出國,可他老人家硬是勸我走,這才決定出去。”
“秘書長,知道我為什麼忽然想說話,而且提出想和你單獨談嗎?”任潮湧顯然不想再糾纏於家事,馬上轉換話題問黃一平。
黃一平搖了搖頭,坦誠道:“不知道。”
“那天,從上海回到陽城,你們幾個領導同時出現在這裏,我心裏就有了數,感覺要出大事,而且可能會在劫難逃。後來,紀委領導說到出租車的事情,我心裏又有點僥幸,覺得也許可以逃過此劫。可是,這幾天關在那間小黑屋裏,我反複思考著一個問題:這件事我能扛得過去嗎?需要我這個小個子來扛嗎?而且,正如你剛才問到的那個問題,我在裏麵硬扛下去,萬一自己纏在其中脫不開身了,外邊我那年老體弱的父親怎麼辦?”任潮湧說著,又抹了抹眼睛。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單獨談呢?”黃一平半是有點好奇,半是為了調節談話氣氛。
“兩大因素:第一,我希望能從你這裏得到一個承諾,就是在吐露了全部實情之後,你得保證我馬上恢複人身自由,而且不能影響我的前途。我知道,憑你現在的位置,一定能夠做到這一點。當然,我也向你保證,在這件事上我個人沒有收受任何好處。第二,出租車這件事情況比較複雜,牽扯到的領導多、層次高,我不能隨隨便便和什麼人都說,告訴你也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既然這樣,你說吧。我現在可以答應你的是,隻要你把出租車方麵的情況如實、全部交代了,而且你在經濟方麵確無重大的違法犯罪行為,我可以保證你的自由和出路。”黃一平說。
“什麼樣的行為,屬於你說的重大呢?”任潮湧還是不放心。
黃一平想了想,說:“隻要你個人收受的錢物不超過二十萬元,交代後又馬上退還了,就可以。”
任潮湧長歎一口氣,說:“好吧!”
黃一平口袋裏放了一隻微型錄音機,任潮湧說的每一句話,包括那些輕輕的歎息,全部收了進去——
三年多前,海北縣委書記於樹奎突然提出集中更換出租車,並且要做到車輛型號、品牌、外觀三統一,理由是省文明城市、全國衛生城市創建迫在眉睫。任潮湧時任交通局局長助理,奉命協助局長吳少紅主辦此事。當時,不少出租公司老總和司機提出,應當借鑒周邊地區的做法,由各個公司及車主自行選擇車型與品牌。按照任潮湧的想法,即便統一車型也應實行招標采購,允許多家供應商參與競爭。可是,吳少紅告訴任潮湧:“這件事沒得商量的餘地,車輛牌子、型號、價格都已經確定,供貨商也早就有了主兒,我們的任務就是走程序、辦手續,把事情順順當當辦成功。而且,這件事你得親手辦,越少人參與、知情越好。”
吳少紅領著任潮湧到了省城,見過東方公司老總高林,然後就找個理由玩了金蟬脫殼。離開前,他又一次與任潮湧耳語:“你隻要在合同上簽字,別的事情一概不要管。記住,要把這件事當成一樁政治任務來完成。”
就這樣,任潮湧作為買方代表,麵對頤指氣使的高林,幾乎屁都沒有放一個,就把購車合同給簽了。至於這個東方公司及其老總高林是什麼來頭,那四百多輛車在哪裏、長成什麼模樣,質量、價格、配置是否合理,他一點也不知情。至於吳少紅叮囑的政治任務是何意思,他更是一無所知。當時,東方公司財務總監要了任潮湧銀行賬號,說是事成後有一筆回扣。他本來想不要,可礙於吳少紅的吩咐,也就沒有拒絕。
事後不久,錢貨兩訖,東方公司果然給任潮湧的銀行卡上打來二百萬元。他本來想退還,可想了想還是先報告了吳少紅。
“這筆錢不要退了,有關方麵處理一下,免得將來有什麼事情我們交通局一家被動。”吳少紅似乎早就料到會有後來的一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