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1 / 3)

N省委、省府、省人大、省政協等領導機關均送了花圈,省裏所有常委、副省長、人大和政協領導都送了花籃,多數機關部門也都有所表示。按理說,蘇老隻是一個地級市的政協主席,且已經離休二十多年,本不當有這種待遇,可是,如此隆重場麵卻又包含很多原因:一來哩,蘇老主席是老革命,離休時又是陽江政協主席,還享受著副省級待遇,台麵上也說得過去。二來哩,蘇老主席為官多年,尤其又是在陽江這樣官勢旺盛之地,在省裏的老部下很多,不少人執師徒、門生之禮,且徒、生之下又有了孫輩,這些人皆是實權人物。當今官場中人,對死者表達舊誼,其實是向生者展示情義。三來,也是最主要一點,則因為廖誌國這個乘龍快婿,畢竟是正執掌陽城一方大權的主官,即使省裏領導及部門官員,多少也應當給些麵子。上對下或平級之間套近乎,沒有比喪事更合適的平台了。

省裏梁副書記和卜副省長,親自來陽江吊唁,也是追悼現場最高職務官員。而且,尤其令人驚訝的是,兩人竟然同車並肩前來。

關於省裏班子變化,最近又有一些新動向。前幾天,北京剛剛來人對省委班子進行過整體考察,其中又重點考察了龔、關、梁、卜四人,據說反映之好連考察組都頗感意外。龔書記、關省長去向還是有些撲朔迷離,有說前者進京升遷,有說後者留守N省主政,但無論兩位主官動與不動,梁、卜兩人則是必然要動,而且雙雙晉升無疑。後兩人最大的可能,一個在N省與關省長搭檔,另一個到鄰省擔任省長,依然是皆大歡喜的局麵。

看著廖誌國夫婦跪倒在老人遺體前,哭得那般傷心,旁觀者無不動容唏噓,梁副書記、卜副省長的眼睛也紅了。

鞠躬、握手、寒暄,一套公事例行了,梁副書記、卜副省長饒有興趣地巡視起那些花圈、花籃、挽幛,主要是看上邊的落款。到末了,靈堂正中的那副挽聯引起了兩位領導的興趣。

“不錯,寫得相當貼切,讀著也順口,而且大氣!”梁副書記頷首道。

“嗯,確實不錯,遣詞用語樸實無華,卻又生動具體地概括了老人輝煌的一生。”卜副省長隨聲讚同。

“誰的傑作?”兩個領導幾乎不約而同問。

陪在旁邊的廖誌國、馮開嶺,也是幾乎同時招手叫來黃一平。

“陽城市委副秘書長黃一平,過去是開嶺同誌的秘書,是開嶺重點培養的一個人才,現在跟我。”廖誌國介紹。

“哪裏啊,主要是誌國同誌培養的嘛,在我身邊起步,在他手上成材。”馮開嶺謙虛道。

“嗬嗬,看來兩個領導有相互吹捧之嫌噢!”梁副書記伸手來握黃一平。

“也說明兩個領導都真心喜歡、愛護這個小黃嘛!”卜副省長也主動同黃一平握了手。

黃一平臉騰的紅了。不過,他心裏卻灌了蜜似的甜。沒想到,因為一副小小的挽聯,竟然讓他出了這樣大的風頭,還受到兩位省領導的讚揚。他不禁暗自慶幸,雖然在機關多年,卻沒有荒廢讀書,依然保持了較高的閱讀率,特別是文學方麵的修養。這倒不像有些同行,一旦做了領導秘書,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拉拉扯扯,除了狐假虎威、咋咋唬唬,簡直就是一肚子大糞加稻草。

既然省裏領導都來了,陽江、陽城官場更是幾乎傾巢出動。那個非常寬敞的陽江殯儀館內,平常可以想象多麼冷清,現在卻忽然湧滿各式汽車,全都奔向安放蘇老主席的大廳,一時間竟然有了摩肩接踵、人聲鼎沸的意思。

黃一平作為喪事的主要操辦人,幾乎日夜守護在靈堂,親眼目睹了那種極度的排場與氣派,內心難免感慨萬端。他想:為人者,皆說在世時不得平等,死後赤條條還原本色,一切皆無高低貴賤之分,也就歸於平等了。其實,大謬不然也。

別的不談,單看這蘇老主席的死後哀榮,哪裏有什麼平等可言啊!在此之前大概一個多月,黃一平參加老家一位親戚的喪葬,死者上世紀四十年代參加新四軍,抗美援朝時被美韓聯軍俘虜,遣返回國後做了普通農民。比之眼前情景,那種喪事真叫簡單、草率、可憐。

其實,所謂哀榮,與死者已然幾乎毫無關係,主要還是做給兒女等活著的後人,特別是有權勢者看。譬如陽城一地,也有些當年的老紅軍、老八路、新四軍老戰士等,還有些曾經擔任過地市級領導職務者,有的因為沒有留下子女,或者子女並無太大出息。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吊唁者零零星星,追悼會冷冷清清,前來的領導大多行色匆匆。人死之後,不幾年便銷聲匿跡,從此不再為人提及。可是,有些雖然官職不高、政績平平,卻由於子女做著大款、大腕、大官等,那祭奠、吊唁的場麵與氣勢就非比尋常,該來不該來的要員都爭著來,花圈花籃之類也很壯觀。況且,這些人故去很多年,還時常在報紙、電視上被人提起,甚至每有關於他們的文集、畫冊、回憶錄之類問世,逢到誕辰、逝世等紀念日,也總會有人幫他們組織追思活動。即使其骨灰同樣放在烈士陵園或公墓,上邊的鮮花、貢品也是絡繹不絕,常換常新。總而言之一句話,死者的境遇,並不完全取決於生時功績,而大多依其子女狀況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