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長河中,好日子就顯得過得特別的快,而艱難困苦的日子,就會恰好相反了,就會感覺不知道熬到啥時是個頭。在媽媽病重的那些日子裏,我雖然仍然在農場的中學裏讀書,更確切地說,是在學校搞文化--大革命,是和全國一樣在搞階級鬥爭。而我的心裏有更大的事啊,我在沒日沒夜地寢食不安呀。我內心深處在惦記著病重的媽媽,惦記著在唐山醫院治療的媽媽,我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不知道她的病在那裏確診了沒有,甚至在睡夢中還有幾次都夢到了她,有時候夢見媽媽的病突然好了,她嘻嘻哈哈地向我走來,把我高興的不得了,以至於在睡夢中笑醒。有時候,又夢到媽媽仍躺在病床上,還是在痛苦地呻吟不止,甚至在大吼大叫,那是一副極端痛苦的樣子,一副生不如死的狀態。在這樣的夢醒之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麵,幾度不能自製。在那個年代,還不懂得什麼是周公解夢,更不知道這樣的夢,是吉還是凶。
我隻是知道,這樣的日子過得太慢,太慢了。我媽媽的病治療得太慢太慢了。
這一年的深秋,這裏的文化--大革命仍在深入開展,已經進入到“清理階級隊伍”的階段。什麼叫清理階級隊伍,就是把“揪”出來的牛鬼蛇神,或地富反壞右分子,重新給他們排隊分類,把問題不太大的,不與人民為敵的,不是死不悔改的人解放出來,而對那些罪大惡極的,民憤極大的,問題嚴重的走-資-派,或地富反壞右分子,就要認真地給他們定性了,就要再踏上一隻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清理階級隊伍的工作很繁重,需要很多的人下到基層去要在每個單位,鄉鎮,機關派入工作組,這時,地方政府的人力就顯得十分不足,於是,就向我們的學校要人,讓我們中學選拔出七位學生,參加到工作組當中,協助做好清理階級隊伍的工作,就這樣,我被安排到一個鄉鎮的工作組當中。我就可以暫時的休息幾天,不再接受學校革委會的領導了,在這幾天準備的時間裏,我就可以去唐山看看我的媽媽了。
很快就要進入冬季了,匆匆趕路的人們,有些已經穿上了很厚的衣服。等到坐上了火車以後,就是另外一個季節了,車上的人很多,連過道都非常的擁擠,幾乎沒有站腳的地方了,這是一趟開往東北牡丹江的長途快車,是從遙遠的南方開過來的,車上的說話聲,叫賣聲,列車員的呼喚聲,真的是南腔北調,好不熱鬧。
這次來唐山,我應該算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到唐山,是那次在天津搞大串連時,沒能趕上去開往蘆台的火車,而第二趟列車在蘆台站又不停靠,於是就一直把我拉到了唐山站。當時,已經是快半夜了,大街小巷裏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沒有必要到外邊去,也不知道唐山的街道什麼樣,不知道唐山的真麵目長啥樣。第一次來唐山,是在候車室或票房中度過的,在這裏,還丟失了一包給媽媽買的西式糕點呢。
我第二次來唐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我必須要到大街小巷中去,必須要看看唐山的真麵貌。因為,我是帶著沉重的任務來的,我的肩上是背負著重大的使命來的。
立冬的季節。是逐漸進入寒冷的季節,也是農業豐收以後,市場上比較繁榮的季節。來來往往的市民,匆匆而過的旅客,都在提著大包小包,都在采購著豐收的成果。唐山站這裏的人流雖不像天津那麼多,但是和蘆台比起來,要大得多,熱鬧得多了。
出了唐山站,右拐角的不遠處,就是一個不太大的農貿市場。這裏,因為距離火車站較近,所以,家家的生意都非常紅火。市場中賣啥的都有,賣小吃的,賣百貨的,賣水產品的,也有賣糖葫蘆,或烤白薯的。尤其是賣蔬菜或水果的最多。
就在這個小市場的街頭,有一個看似果農模樣的中年人,正蹲在兩三框蘋果跟前,不斷地叫賣著。我雖然毫無消費的準備,事先也沒有買蘋果的計劃安排,但是,就是這幾筐紅紅的蘋果,大大的蘋果,一下子牽住了我的腳步。我走不動了。
啊!多大的蘋果,多紅的蘋果,多好看的蘋果呀。哪一個大蘋果都有一斤或八兩重。我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大的蘋果呢!於是我突發奇想,我要給媽媽買蘋果,我要給媽媽買幾個這麼大這麼好看的蘋果,我要讓她高興,我要讓她吃了這樣的蘋果,就會平平安安,就會健康長壽。
我站在高高的蘋果框前,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我決定,哪個大我要哪個,哪個紅我買哪個。現在,也記不清是買了六個還是八個了,那時也不知道,這樣的蘋果叫紅元帥,還是叫紅富士了,反正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它的個頭太大,再因為顏色太好,這樣的水果太可愛了,直到今天,我還沒再次見到過那樣大,那樣紅的好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