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狗的生命力強,但也有脆弱的地方。據說這狗都是“一口氣”,就是把狗吊起來,憋著它,等它張嘴一叫,再往它嘴裏灌三口水,那狗就嗆死了了。

可第一次沒吊牢,那狗從絞索中逃了出去,它那是保住了一條命呀!再想抓住它,哪裏還抓得住。人們就叫它,它歪著頭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反正就是不肯過來。

也許是這兩條狗都死得太慘了吧,後來我雖然也有過養狗的衝動,要過幾次狗,但都半途又送了人。參加工作後,離開了老家,開始是住集體宿舍,後來是住樓,沒有合適的場地養狗,養狗的興趣自然也就淡了下去。

以後也許還會養狗,也許不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夢想樹上的傷疤與花朵》

文br劉雲芳

我的夢想萌芽的時間大約是在六歲。

大舅家的堂屋有兩根成人腰粗的大柱子,我總喜歡搬一個矮凳在其中一根的下麵坐定,聽大舅在對麵講他自己的故事。那個時候我大約六歲,大舅家的村裏一直沒有通電,在我們中間隻點著一盞墨水瓶做的油燈。大舅當過兵,去過北京。這在小山村裏是了不起的事情。他給我講北京天安門前的毛主席相,又給我講他的戰友。其實內容我現在一點也記不清了。但是我記得清大舅的表情。我們倆一長一幼,對著燈坐著,影子掛在牆上躺在地上。我們麵色緋紅,情緒高漲。說著說著,大舅揮起自己手來。要是有個作家聽到我這些事,都能寫成一本書了。我問大舅,作家是什麼,大舅說,作家就是把自己和別人的事情寫到書上的人。我說我想當作家。等我當了作家,我就寫你的事情。大舅很高興,說,好,你就當作家!那樣子,好象是首長對小兵完成了一次任命。

那之後,我一直努力讀書,每篇作文寫得用心,我希望我長到足夠大可以譜寫大舅的人生。但是年齡越長,越讀出生命裏的沉重與苦澀。不到五十歲的他與世長辭,那之前經受種種病痛給予的折磨以及親人的冷漠讓我傷感卻無可奈何。我隻能在嗩呐的長鳴裏擦幹淚水。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當作家正是大舅的夢想,當年轉業回鄉的時候,他與自己的夢想做了一次徹底的訣別。他曾經寫下的那些文字,在回鄉之前被付之一炬。然後他跟在姥爺身後開荒,把山林裏種滿果樹。有一年,蘋果樹正開花,我站在樹下,我對大舅說,花朵真漂亮,他說,其實樹上的傷疤也漂亮。我才注意起所有樹身上的傷痕,蘋果樹上的傷疤象嘴唇,楊樹上的傷疤像眼睛,傷疤和花朵都是樹很重要的一部分。

在大家與現實奔跑的那些日子,我的夜晚盛放著文字。我用所有業餘時間閱讀和書寫。那些快樂從指尖到筆尖慢慢擴散,滿屋子都是,我迷戀那個八十塊錢租來的小屋,它雖然簡陋,卻讓我的文字隨意流淌。那些壓力和憂愁,從指尖到筆尖,散落到紙上,一切變得好象與自己無關。那段時間,我總期望自己的文字能變成鉛字,我用方格紙認真抄寫自己的文字,它們被一張郵票帶走,然後石沉大海。這樣的行為難免引起別人的嘲筆,感覺你是奇怪的人。而我在每次想放棄的時候,總聽到大舅的聲音:對,你就當作家。每到這時,我就繼續堅持一下。直到忽然有一天,有編輯找來,告訴我下一期雜誌上就有你的文字,聽到這消息後久久不能平靜,我至今忘不了那些年忽然收到一份樣報的欣喜,稿子什麼時候寄出的早已忘記。

許多年裏,我一直堅持寫作,這一切似乎已經跟大舅無關。我記錄自己的快樂,記錄自己人生和心靈裏遇到的所有境況。在那些畢業後找工作的日子,文字陪我度過人生中最大的恐慌。在競爭激烈的公司裏拚搏一天,文字為我的心除塵。在那些情感迷茫的深夜,文字把我的心舉向高處,告訴我,堅持做一個傻瓜是對的。那些跟頭和恐慌,久而久之不就象樹上的傷疤嗎,你低下頭看著它,好象在看另外一種風景。

大舅還會出現在我夢裏,容納夢的地方,還是那個四麵環山的小村落。每天清晨,陽光還沒照進矮房子裏,青煙已經衝向天空。接著,池塘邊響起鈴鐺聲。大舅要去放羊了。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田野,是他自己把夢想樹一斧子放倒了。

現在,寫作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書寫隻給我帶來快尉。如果大舅在天有靈,我想說,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把你的夢想擊垮。但我更想說的是感謝,是他無意為我播下了夢想的種子,我感謝命運裏有這麼一棵夢想樹讓自己守護,哪怕沒有足夠的陽光和雨水可以讓它結果,我也會自己收獲夢想樹的花開花落,它的傷疤和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