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真的能治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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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結束陸一心回到病房後,就覺得老太太的丈夫一直在偷偷的觀察她。
老爺爺今年九十了,身體特別健朗,一頭銀發很濃密。
他不怎麼笑,隻有老奶奶在支離破碎的記憶裏偶爾想起他的時候,他才會笑眯眯的摸摸老奶奶的發髻,問她晚上想要吃什麼。
他一天之內問了五六次了,問過了老奶奶就忘了,然後他又不厭其煩的繼續問,兩個老人之間每天的話題就是這樣反反複複,把一模一樣的日常重複的過上五六遍。
每一次都是老太太說的七零八落,說到前麵忘了後麵,然後老爺爺歎了口氣,坐在病床邊繼續問一模一樣的問題。
陸一心發現,老爺爺從來都不會不耐煩,一次都沒有。
他歎氣的表情有些像方永年聽到她軍訓的時候帶著傷負重五公裏的表情,有些心痛有些無奈。
他摸老奶奶頭發的時候,像在照顧一個孩子。
“你是方總的愛人吧。”下午三點護士給老太太做例行身體檢查,老爺爺和她一起坐在病床外的凳子上等,突然就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被突然揭穿的陸一心有點窘。
“我中午下去找醫生的時候看到你們在會議室裏吃飯了。”老爺爺衝陸一心笑,壓低了聲音,“你放心,我沒和別人說過,就隻有我一個人看到了。”
陸一心這下臉都紅了。
“我們這裏的病人家屬和護工們平時沒事聊天的時候經常會提起方總。”或許是等待妻子檢查的過程太煎熬,老爺爺的話比在病房裏的多,“方總是個好人啊……”
被陌生的長者當著麵誇獎自己的老公,陸一心紅著臉咧著嘴,一點都不謙虛的使勁點頭。
老爺爺被她逗笑,一張很嚴肅的臉樂出了褶子。
“你也是個好姑娘啊。”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小小年紀犧牲休息時間大冬天的跑到醫院裏來幫忙,雖然是一天的誌願者可做事一點都不敷衍,髒活累活做起來都笑嗬嗬的,他的老伴現在其實已經很難溝通了,說話都零零散散的前言不搭後語,可是這丫頭能和他老伴聊的很好,一點都不會不耐煩。
也不願意搞特殊化,和方總兩個人偷偷摸摸的躲在會議室吃飯,吃的也隻是普通的便當盒,小夫妻兩個人吃飯的時候頭貼著頭。
小小年紀能嫁給方總這樣的男人,這份眼光和胸襟,就不會是個普通人。
“我沒有他那麼好……”陸一心連忙擺手。
她隻是周末在家閑得慌想來幫幫忙,幫她男人幫她爸爸減輕哪怕一點點的負擔也是好的。
“其實不單單隻是藥的問題。”老爺爺打開了話閘子,“方總做的那個什麼護工計劃,真的救了我一命。”
“我們家有四個孩子,都是孝順孩子,自從我家老婆子生了病後,四個孩子輪流排班在家裏照顧她,但是他們的年紀也大了,都有自己的家庭,最大的那個孫子都已經四歲多了。”
“照顧病人這種事,一個月兩個月問題都不大,但是我家老婆子這個病是長期的,第二年之後身邊就離不得人,她有次吵著要吃冰淇淋,我急匆匆的出門給她買犯糊塗忘記反鎖了門,結果回來的時候人就不見了,找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在小區角落的凳子上找到她。”
“從此以後我就不敢讓她離開我的視線,我們家的孩子這三年來為了照顧她,已經基本都沒有自己的生活了。”
老爺爺話說得有些絮叨,說到這裏,歎了口氣,蒼老而悲涼。
“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是雙刃劍,我們也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看著他們大冬天大熱天的為了照顧老婆子來來回回的跑,所以我們也找過護工。”
“可老年癡呆症的護工實在是太難找了。”老爺爺又歎了口氣。
“三年了,慢慢的孩子們來的時候話都變得不多了,以前逢年過節一大家子人都會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現在也變得各家有各家的事了。”
“我今年九十了,老婆子一天比一天不清楚,醫生說再到後麵會連走都走不動,翻身都困難。”
“當時我心裏就想著,估計那時候,我們和孩子們的緣分也到頭了。”
“老婆子要是清醒,肯定也不願意這樣拖累孩子。”
“我們兩人已經很幸運了,磕磕碰碰的做了幾十年夫妻,孩子都乖,孫子孫女也都爭氣,一直整整齊齊的。”
“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治不好,我們也不要拖累孩子,學著那些個新聞上麵得了癡呆的老人一樣,手牽手走了,也可以給這個社會少一些負擔。”
“可是,總是舍不得孩子啊……”
把老太太照顧的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老爺爺,還是說到了傷心處,停頓了很久。
“所以,方總不止在想辦法救我家老婆子,他還救了我……”
“我知道這病不容易好,這藥到底能不能有用,吃了以後會不會有副作用這些都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