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信使(2 / 3)

葉雨隻是聽說過,並沒有見識過,也不知道那把劍的名字,當掌門的長劍破空刺來時,他才領略到其中妙不可言的學問。

華山的劍法與他在戰場上遇見的敵人不同,每招每式都英姿颯爽猶酣戰,劍風瑟瑟的同時,掌門的呼吸勻稱不急,想必他在吐納方麵也下了很多年的功夫。

而葉雨,甚至沒有刀法可言,從來沒人教過他什麼是刀法,戰場上更不講究身法好看不好看,能從屍堆裏爬出來的就是好漢。

葉雨避開每一招的動作都顯得不太好看,甚至有些狼狽,大殿上的華山弟子都露出了輕蔑的表情,葉雨在地上打了個滾,閃過一招時,甚至能聽見有人忍不住發出的輕笑。

他濕漉漉的衣服在地上滾閃時沾滿了泥塵,掌門則白衣飄飄的站在原處,那不急不慢的身姿惹得弟子們好不崇拜。

隻有掌門他自己發現這其中有些不對勁。

果然,兩人又交上手時,掌門才發現,縱然葉雨狼狽不堪,其實自己一點便宜也沒占到。

在他獨步天下的華山劍法中,僅有的幾處破綻隻有他自己知道,葉雨既不懂其中的武學,也不懂其中的奧秘,他隻是憑著一種殺敵時的直覺,向那套陰陽大道的劍法中猛斬一刀。

鉗滿珠寶的成名寶劍就在刹那間隕落了,飛出數丈釘入木柱時,就像燦爛的流星融入沉沉黑夜。

大殿上的七八雙眼睛裏失去了光芒,他們崇拜如神一樣的掌門麵如死灰,他從不知道失敗的感受,現在他感受到了。

葉雨的刀停在掌門心口,掌門的臉上寫滿了懊悔,他將要重新拚搏數年,換回的榮耀才能讓世人忘卻今日敗給無名小卒的恥辱。

“閣下師傅是誰?何門何派?”

“我沒有師傅。”

“莫打誑語,沒有人教,怎麼可能練成打敗我的刀法。”

“沙場斬衛國人無數,算不算。”

“年輕人好大的口氣。”

葉雨不懂每招每式的道理,不懂陰陽八卦的玄學,他在沙場學到的,僅僅是如何保命,如何用刀殺死敵人。

掌門的臉色十分難看,他嘴上還是說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替湯劍離來報仇的。”

“我若真想尋仇,這一刀早已刺穿你的心髒。”他收回了刀,說出了這句話。

葉雨離開華山時最後對掌門說了一句話:“他死前對你們若有隻言片語的殺意,天涯海角,我都會誅殺你。”

湯劍離並不是帶著恨意閉眼的,他死時很安詳。

葉雨走的很快,生怕隨時會生出殺念,他的刀已殺慣了人,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動過殺意,武林正宗的那套點到為止他並不擅長。他更怕當著別人的麵會疾病發作而失去尊嚴。

被他深深克製著的殺意不僅僅是湯劍離死去前的眼神,因為那雙眼睛沒有看到在他自己死去後,他宅院裏發生的那一幕人間慘劇。

那幾個柔弱的女人和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條條生命在葉雨的腦海裏掠過,他努力不讓自己不去回憶這些,他的路途還剩下很多,事情還沒有完結。

雨停了,葉雨摘下了鬥笠,朝氣蓬勃的泥土裏鑽出了新的生命,小花小草迎風而立。

如果輪回真的存在,那麼,它們接受雨水和春風的撫慰並不是為了快些長大,是為快些死亡,好讓自己的生命重新投胎進入輪回。

下山時葉雨又碰見了那個指路的樵夫,樵夫遠遠的招手,以為他是去華山的道觀還願,便問他是否還願了。

葉雨回答還願了,華山派很文明,比至少比丐幫文明。

葉雨至今搞不明白,為什麼一群要飯對叫花子湊到一起,怎麼就敢號稱天下第一大幫。

一群飯都吃不飽的卻人心懷天下,仿佛這亂世靠要飯就能救贖,這多少有些荒誕。

丐幫幫主從葉雨手上接過那封信時,從他難看的臉色裏能看出他並不喜歡湯劍離這個人,他忍不住按了按肩膀上隱隱作痛的傷口。

不識字的幫主把信遞給了旁邊的一位長老。這不怪他,整個丐幫認識字的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如果識字,或是會一門手藝,也不至於四處討飯流浪。

流浪的乞丐並不可怕,可是當成千上萬的乞丐聚在一起,高喊聚義的口號時,這支烏合之眾便值得重視了。

長老讀過信後,把嘴湊到幫主的耳邊輕輕轉述。

幫主的臉色越發難看,聽完後一把搶過信件,三下五下撕了粉碎,憤怒的扔在眼前的葉雨身上。

葉雨並不發怒,幽幽道:“肩上的傷口可好些了?”

這話不是問候,是赤裸裸的挑釁,因為那是被湯劍離打傷的。

幫主怒了,道:“你是湯劍離的什麼人?”

葉雨道:“朋友,信使。”

“你叫什麼?什麼來曆?”

“葉雨。”

幫主看著他手裏許國造型的刀冷笑:“好大的膽,許國人竟在我大衛行走,不怕死麼?”

葉雨道:“不怕。”

幫主怒的從地上坐了起來:“反賊!我丐幫現有兵權,隨時可以將你碎屍萬段。”

葉雨鄙夷的說到:“受了招安,小人得誌,我區區一條小命,用不著拿兵權嚇唬我。”

幫主氣得臉紅,問道:“想必你帶著不止一封信吧?”

“四封。”

“我這是第一封?”

“第二封。”

“第一封你送到了哪?”

“華山。”

“下一封你去送給誰?”

“黑苗寨。”

“你果然是來替湯劍離報仇的。”

“我不是。”

“把信都留下,你活著離開。”

“我不留。”

幫主欣賞他的膽量:“有這份膽色,在許國安身立命多好,何必來衛國攤這趟渾水,結交湯劍離這等忤逆之輩。”

葉雨道:“你說什麼?”

幫主道:“我說你不必來衛國惹事。”

葉雨道:“你說湯劍離是什麼?”

幫主道:“我說他是忤逆之輩。”

葉雨道:“不願做衛國的走狗,便是忤逆?”

被他罵成走狗,幫主怒火中燒:“取我打狗棒來!”

葉雨等的就是這個,他的恨一直無處可泄。

那是一根碧綠色的棍棒,玉石雕成,深深的墨綠色,不知是玉石本色,還是叫花子們常年累積的汙濁之物。

這是丐幫的信物。

幫主接過這根棒子後,整個人頓時精神大振,他和丐幫其他的叫花子一樣,餓的消瘦如柴,皮包骨頭,衣服稍微幹淨一些是他和其他叫花子唯一的區別。

“你既然帶著刀,想必武功也是非凡,敬你是條好漢,我跟你一對一,絕不會以多欺少,丐幫一向很公正。”幫主一邊說一邊打手勢讓身邊的叫花子們退開,道:“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我這打狗棒要是失了手,把你打殘打廢甚至打死,隻能怪你技不如人。”

葉雨不討厭這種公正,但幫主的肩膀上有傷,這不公平。

他拔出刀,在自己的肩膀上使勁一抹,瞬間,鮮血湧出劃破的衣服,順著刀刃滾滾而下:“我也公正。”

幫主圓滾滾的眼珠子瞪如燈籠,心裏猶然生出敬意。

打狗棒揮動起來時塵土卷繞,這套棒法獨步武林,也不知打傷了多少英雄,打死了多少惡犬。

隻可惜這套棒法的名字叫做打狗棒法,隻會打狗,不會打人。葉雨的刀雖沒有名號,至少殺人,不曾殺狗。

刀光閃過,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打狗棒就飛了出去,刀刃穩穩停在幫主的天靈蓋上,隻要再往下一寸,就能要他性命。

幫主恐懼的刹那,刀卻收了回去,隨即自己肩膀上的傷口被葉雨狠狠切了一掌,他整個人都軟了下去,疼的冷汗滾滾而下。

“你不該說湯老哥忤逆。”切在幫主身上的那一掌就是為了強調這一點,葉雨收回刀,正要走,幫主的話又讓他停下了腳步:“你真不是來報仇的?”

葉雨道:“我說了,不是。”

幫主道:“那你究竟來此作甚?”

“送信。”

葉雨走的時候很匆忙,因為他剛跨出大門,幫主就下令讓人圍住他,一定不能讓他這麼輕鬆的就離開。等那群蓬頭垢麵的叫花子聞令圍堵過來時,葉雨已不見了蹤影。

從這裏到黑苗寨要十天的路程,葉雨一路走走停停,中間吐了幾次血,甚至昏迷過兩次,這段路他十四天才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