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王一身水色的帛衣,躬身長拜黃帝之後,緩緩走上了高台。黃帝臉上開始陰晴不定,用眼色示意風後。風後也皺眉,隻能搖頭。
“少昊、太昊、還有顓頊都到了,神農氏的老頭子居然還沒有來……”黃帝自言自語,“莫非是想造反?”
“臣已經派了人在西麵的常羊山上眺望,烽火傳信,說方圓五十裏內並無大隊人馬前來。”大鴻在一旁說。
黃帝眺望著西方,發出一聲斷續的歎息,十七年前阪泉決戰的時候,他也是看見了常羊山那裏點燃的烽火。
大鴻心裏有點惴惴,四方諸侯隻缺了神農部,五方玄天大典就塌了南方一角。他腳下用四色土表示四方,中央是軒轅部的黃色,東西北上站著太昊、少昊、顓頊三部的使團,而南方火紅色的土上空無一人。阪泉之戰後的十七年,他們並未獲得神農部的進貢,失敗的南蠻對於中原霸主的臣服似乎是件虛無縹緲的事,他們甚至沒有派過任何一個使團來。
越來越逼人的危機,直到天邊出現那個白影的時候才終於散去。
黃帝第一個把目光定在原野上最遙遠的地方,那裏隻有一個朦朧的白影,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點,黃帝說,“來了!”
大鴻有些驚奇,看著麵無表情的黃帝,不知黃帝的篤定從何而來。沒有任何氣息,一切都是平靜的,不惹人注目。可是高台周圍的群臣眾軍,包括台上正在祭拜的顓頊,都把目光聚到了那個白點上。因為軒轅黃帝的目光從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挪開。
素車,白馬,隻有馬脖子下的轡鈴上垂下一縷紅絲。馬靜靜的走,一隻蒼白枯瘦的手從車簾裏探出來,扯著陳舊的馬韁。在一片逼人的寂靜中,馬從天邊緩緩走來,停在高台下,垂頭去啃食地上的青草。車簾掀起,高大的老人蹣跚著走下馬車,身後再無一人。他消瘦的身軀象這片原野上的一棵老樹,還沒有死亡,卻正在枯萎。老人撫摩著陳舊的木杖,靜靜的站在那裏,灰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澤。他麵對成千上萬的目光,隻是低聲說,“神農部在此,參見軒轅黃帝。”
應龍身上一個激靈,耳邊是英招顯得嘶啞的聲音,“炎帝……還活著。”
“神農,是神農,”應龍說,“不要長人威風滅我誌氣。”
“分別十七年了,首領別來無恙麼?”黃帝上前一步,上身微微前傾。
“大王不必憂慮,我已經老了,殘軀不過如此。”
“我憂慮麼?”黃帝說,“不,我不憂慮,我隻是想再見見烈火之帝,看看往日的敵人是不是還好。其實我很思念首領,這天下讓我覺得不安的人隻剩下你了,你可千萬別死。”
“我要走的時候,大王留不住我,我要死的時候,大王也留不住啊。”炎帝躬身行禮,在眾人的目光中走上了高台,踏上了紅色土,擋著他的顓頊王急忙閃避。
“四方質子拜祭。”風後揚聲說。
質子們沒資格上高台,頭頂大地,屁股朝天的聽風後大聲念誦,“汝等為質,誠意敬天,王為天子,生而神明,若生二心,天地不容……”
蚩尤偷偷抬頭看向高台上,那群高高在上的人中,有一雙灰色的、似乎無神的眼睛看著他們,目光中有一絲說不清楚的溫暖。
“爺爺。”蚩尤的嘴唇蠕動了一下。
老人無聲的張嘴,“蚩尤啊。”
“誇父族使者拜祭!”
隨著風後的高喊,烈火一樣的氣息從質子們身後直湧過來。蚩尤剛剛閃到一邊跪下,就聽見了四周低聲的驚歎。那個誇父族的男子赤裸胸膛,束著鐵帶,威武如巨神,緩緩踏進了周圍甲士的刀劍下。誇父是這片古老大地上最勇敢善奔跑的部族,他們的男人頂天立地。
“紅日?”蚩尤有些詫異。那是曾在街頭相遇向他揮手的那個年輕人,臉上卻沒有陽光般的笑,他的眼神鋒銳如犀角,直視高台之上,讓蚩尤想起了誰。
蚩尤的心裏一動,那個散發如獅的老人從他的記憶裏掙破牢籠咆哮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