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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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的風雨中,苦工們組成浩浩蕩蕩的大隊,扛起土包衝上堤岸,頭頂不時響起鐵虎衛淒厲的鞭聲。

“先填外堤,再填內堤,退後者死!”西陽在遠處的山坡上大吼。

“後退者死,已經說過千遍了。”共工嘟噥,“軒轅部的人就毫無新意。”

整個黃河數這段流水轉彎處的河堤最容易決口,軒轅部年年堵,它年年塌。黃帝從未想過他這名滿天下的英雄會栽在一個河彎的手上,他也不知道未來還會有多少英雄一樣栽在這個河彎手上,而且一個栽得比一個慘。

直到人們學會了不去阻擋流水而是順從,也就是屈服。

蚩尤咬著牙抱起一隻五十斤重土包往肩上送,他左肩已經扛了一隻五十斤重的土包,這讓他累得氣喘籲籲。共工撇了撇嘴,抓過土包把它放在自己肩上。共工身材高大,那些巨人般的誇父戰士有一比,他兩肩各扛一隻土包,懶洋洋地往堤上走去。

“喂,也幫個忙啊。”雨師風伯每人肩上兩個五十斤的大土包,一個眼睛發青,一個眼睛發綠。

“下回幫你倆嘍。”共工說,“先讓蚩尤那個小白臉兒喘喘。”

雨師和風伯同時感覺到肩上的壓力輕了,回頭看時,那個眼瞳大大黑黑,臉蛋白白細細的誇父公主雙肩各擔兩個土包,對他們好看地笑著。

“喂,你怎麼隻扛了一個土包,一人要扛兩個的!”一個威猛的聲音響起在蚩尤背後。

共工回頭,是剛才被他踩了褲襠的那個士兵,“還有一個在我肩上呐。”

士兵也看清了他,露出敬畏又氣憤的神色,“你也該扛兩個的。”

“還有一個在你肩上啊。”共工說。

“什麼?”士兵瞪眼。

共工掄起一肩的土包把他砸翻在泥水裏,坐在土包上說,“歇口氣。”

茫茫大雨擋住了周圍其他士兵的視線,那個被壓在水下的士兵艱難地露頭,玩命求饒,“大爺,大爺,別歇了,”他灌了幾口泥水,“壓在水裏要嗆死的。”

共工從腰帶裏摸出一根蘆葦管插在他嘴裏,麵無表情地把他的腦袋按回泥水裏。

百合“噗嗤”笑出聲來,蚩尤從沒想到這麼個長條姑娘,笑起來也如雲錦一樣仿佛春花綻開。

“還是個小孩啊!”風伯說,“西陽那沒人性的,不!獸性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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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戰敗了,”百合說,“父王逃走了,我和剩下的衛士被捉起來了,就送到這裏來治水。”

“你父王聽起來就是一隻老王八……”共工說。

“不是,他說他要保留我們誇父部的香火,去傳宗接代,將來我們的部落會再次興盛起來的!”百合說。

“我也很想像雨師的老爹那樣,娶九九八十一個老婆,白天晚上都忙得不可開交,讓我們顓頊部從此興盛起來!”風伯說。

百合意識到這是一句含意深刻的隱語,漲紅了臉,使勁搖頭,“都是我長得太小了,腿沒有他們長,跑得沒有他們快。”

共工愣了一會兒,齜牙一笑,“嘿嘿,那共工部裏隻有我能活到如今難道是我是個長腿好身材的男人?你父王跑的時候騎的什麼馬?”

“我們誇父族最快的那匹戰馬,絕影!”

“嗯,你這小身板確實跑不過那畜生。”共工冷笑。

“又開戰,”蚩尤說,“黃帝那個鳥人真是沒完沒了。”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就開戰了,”百合茫然地搖頭,“我們一直很順從軒轅部的意思,大前年父王還把紅日送到涿鹿去服侍大王,說是可以討好討好大王,對我們誇父部有好處。可後來忽然開戰了,軒轅部一下就衝到了東海之濱,我們怎麼也逃不過。”

“我想,”百合小聲說,“一定是紅日惹大王生氣了,他脾氣總是很強。”

她的臉蛋有點紅紅的,低下頭去摳著手指,這麼長條的一個姑娘像個嬌小少女那樣扭捏起來。雨師看著發愣,心裏發酸,想紅日那人純粹是個愣頭青,何苦呢?不就是黃帝那個鳥人麼?犯得著麼?

“你們去過涿鹿城麼?見過紅日麼?”百合問蚩尤。

“沒有!”刀柄會三兄弟同聲堅定地回答,“我們都是苦工,哪有福分見神將?”

“我以為你們是從涿鹿城發配來的。”

“不不不,我從北溟海邊,他從載日之山,”雨師最後指著蚩尤說,“他最慘,從南方九黎坐著馬車被發配過來的。”

“涿鹿那種大城市我們哪裏去過?”風伯歎口氣。

百合有些失望,“唉,誰都說不知道紅日的消息。其實我本來以為他們會把我送到涿鹿去,要是那樣我就可以見到大王,也許也能見到紅日。大王一定是把紅日關起來了吧?”

“要是我是軒轅黃帝,一定會把你那個紅日哥哥砍了!那個老東西最討厭不順從他的人。”共工說。風伯和雨師想跳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搖晃他的腦袋問他說不說話會死啊?可是已經遲了,共工說得很大聲。

百合呆住了,小嘴扁了扁,眼淚一滴滴打在前襟,“我真害怕,我也覺得是紅日做了什麼不討大王喜歡的事情,要不大王怎麼征伐我們呢?”

“不過你家紅日哥哥一定又英俊又善解人意,而且非常拉風,黃帝舍不得殺他的。黃帝很看重人材的,神將嘛,就算犯了錯,隻要能改,還是好英雄!”共工拍拍她的背,似笑非笑地說。

百合想了想,點了點頭,又如一朵長長花莖的春花那樣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