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彤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走到了何處,左右看了一遍,然後朝著遠處小樓的方向,選了一條比較眼熟的路,憑著記憶摸索著回去。然而,植被茂密的一個缺點就是其中的道路太彎彎繞繞了,周彤在這條路上轉了好久,卻依舊沒有走出來,離前方那幢小樓的直線距離倒是近了許多,卻不知實際路程到底還有多遠,一股疲憊感油然而生。
這時候,周彤才突然想起可以打手機叫藍染來接她,暗罵自己笨蛋。而就在她掏手機的過程中,突然看見前方那幢小樓的二樓樓道上,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待周彤凝神看去,這才看清,那人居然是施雨。而施雨的身邊還有一個男子,卻因為陽光角度的關係,使得那男子一直隱沒在陰影中,看不得那麼真切。
遠遠的看見施雨和那男子有說有笑的甜蜜樣,周彤眯著眼笑道:“這丫頭,還說沒有男朋友,這次以可被我逮了個正著吧。嘿嘿,我悄悄的跟過去,到時候好嚇他們一跳!”
周彤心中的八卦之火“騰”的一下熊熊燃燒了起來,這一回也顧不上疲憊,順著小路的方向朝那幢小樓飛跑過去。所幸的是,後麵這段路並沒有多長,周彤繞了幾個彎就到了樓下,她嘿嘿的笑著,踮著腳小心翼翼的跑上了二樓,走到樓梯的盡頭把頭探出去一看,傻眼了,樓道裏沒有一個人。
“這死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幽會去了!”周彤跺了跺腳,一邊走一邊在樓道上四處張望起來,當她走到一間大門半掩著的房間時,聽見裏麵似乎有什麼響動,心中猜想施雨是不是在裏麵,於是好奇的推開房門朝裏麵一看,又一次失望了,房間裏除了床上躺著的一位老婦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
那老婦人見周彤站在門外,看了一陣之後開口說道:“你來了。”
周彤一愣,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疑惑的問:“你認識我?”
老婦人和藹的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我等你好久了。”
周彤思索了片刻終於走到老婦人的床前,後者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就好像在看自己多年未見的孫女一般,末了才點點頭說:“幫我倒杯水,我喉嚨裏不舒服。”
“哦,”周彤順從的點點頭,轉身尋找水杯。而就在這個時侯,周彤聽見身後傳來幾聲沉重的呼吸聲,手腕上突然一緊,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那老婦人原本和藹的表情竟變得猙獰起來,周彤心中一慌,膽怯道:“你,你想幹什麼!”
老婦人沒有回話,她那張滿是褶皺的臉向內收縮著,五官快要擠到了一起,猙獰中帶著幾分痛苦的表情。周彤被她嚇壞,極力的想掰開老婦人的手,而那隻幹枯如樹幹的老手,在這一刻卻如鐵箍一般,緊緊的套在周彤的手腕上。
與此同時,老婦人的兩眼直直的盯著周彤,好像要把周彤看穿似的,那恐怖的眼神看得周彤寒毛倒立,隻想快些逃離這裏。
在周彤的掙紮中,老婦人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從剛開始的細微動作,到最後的全身顫抖,而她的嘴角慢慢溢出一股白色的泡沫,看見老婦人痛苦抽搐的樣子,周彤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拿過毛巾擦拭起她嘴角的泡沫,口中急切的呼喊道:“老奶奶,你要堅持住啊。誒,你放開我,我去幫你找醫生。求求你,先放開我啊……”
可惜,不管周彤怎麼說,老婦人的手依舊緊緊的抓著她,隻叫她又急又氣,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她在澳洲時經常去福利院照顧老人,卻從未見過老人家發病時的恐怖樣子,卻不想在這個地方親眼見證了,心中害怕得很,想要跑,而心中覺得不應該就這麼走掉,慌忙之中卻想不出任何救治老婦人的辦法,隻好張嘴尖叫道:“救命啊,快來人啊!”
而就在周彤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別害怕,讓我來。”周彤下意識扭頭一看,卻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藍染。
藍染側過身擠到床邊,先是按亮了急救燈,然後用拇指緊緊的壓在老婦人的人中上,而經他這麼一手,情況似乎好了許多,老婦人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而緊拽著周彤的手也慢慢放開了。
不多時,幾個醫務人員快步趕了進來,藍染這才放開拇指,把周彤拉到了一邊,讓醫務人員進行救治,驚魂未定的周彤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竟然被老婦人勒出了一塊淤青。
經過醫務人員的緊急救治,老婦人終於轉危為安,她疲憊的看了一眼周彤和藍染,眼神中帶著感激,然後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現在,藍染才鬆了一口氣,而周彤本該慶幸的,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她轉過頭看向藍染,無比認真的問:“小染,你老實告訴我,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她這樣痛苦?”
藍染搖搖頭道:“沒有,周老爺走得很安詳。”
“你騙人!我父親是得病死的,怎麼可能不痛苦?小染,你是擔心彤姐姐承受不了,不敢說實話嗎?彤姐姐求你,把我爸爸去世時的情景說給我聽,我受得了。”
藍染看了一眼沉睡的老婦人,點頭道,“我們出去說吧。”
兩人走出房間,周彤把門合上,見藍染直挺挺的站在陽台邊舉目遠眺,眼光閃動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過了好久,藍染才說道:“那是因為你的照片和玩具啊……我沒有騙你,周老爺走的時候真的很安詳。那時候周老爺似乎是明白自己時間不多了,他躺在床上,手裏拿著你的照片和小時候的玩具,也不出聲,就這麼反複的看著,一邊看一邊想,臉上時不時的泛起笑容。”
“當時,我們圍在床邊卻沒有一個人說發出聲音,都害怕叨擾到他的美好回憶。直到他看累了,把照片和玩具都抱在懷裏,緩緩的合上了雙眼,呼吸也弱不可聞了。我們以為他就這麼去了,周夫人舍不得,連連呼喚著周老爺的名字,喚了一陣之後,周老爺眼瞼動了動,費了好大力卻怎麼也睜不開。隻好擺擺手,就像夢中的人不堪打擾似的,嘴裏喃喃的說‘彤彤別鬧,我去找你媽媽。’說完這一句以後,便再沒有說話,如同睡著了一般。不過這一次,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藍染這一番話不管誰聽到都會為周老爺的安詳離去感到安慰,唯獨除了周彤。他的話落在周彤的耳朵裏,就像一個巴掌狠狠的煽在她的臉上。因為她現在才明白,原來在父親臨死都還沒有忘記她,更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親。而她自己,卻因為自己心中的怨氣,因為那個看似合理的理由,一去就是十年。在這十年裏,她自己倒是過得甜蜜開心,可憐了父親,日夜盼望著自己歸來,盼花了眼,盼白了發,到臨死的時候還要握著女兒的照片試圖從回憶中找到些許的安慰,值得嗎?
這一巴掌,無比的響亮。煽得她無地自容,煽得她痛不欲生!
但還是那句話,現在再自責再後悔,還有用嗎?
藍染見周彤又流下淚來,暗歎了一聲,還是讓她發泄出來比較好。於是遞了張紙巾給周彤,又淡淡的說:“其實,現在周家最可憐的不是你,而是周夫人。”
“你說葉玉婷?”周彤抬起頭。
“你可能不知道,在周夫……葉玉婷嫁入周家之後,沒多久就有了生孕,但當時你還小,而且一直沒有從你母親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周老爺怕這時候要孩子分薄了你的關愛,便和葉玉婷決定拿掉孩子,卻不想那孩子拿掉之後,葉玉婷便再也沒了生育能力,這也成為了她一直以來的心結。而周老爺的死,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她終於崩潰了,變得有時清醒有時糊塗。一個女人,到了這個年紀,膝下無一兒半女,而丈夫臨死的時候,也沒有提到關於她的半個字,你說,她是不是很可憐?”
原來,那次葉玉婷是真的瘋了,怪不得一直呆在爸爸的房間,抱著玩偶哼搖籃曲。周彤沉思著,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覺得葉玉婷很可悲,於是決定,反正都要回國外的,如果之後葉玉婷他們不再那麼逼迫自己的話,把房子留給他們住也無妨。但前提是不能改變周家大宅的一草一木。
藍染見周彤的臉色好了些,長籲了一口氣,雙手插兜,表情又恢複成平日裏冷漠的樣子,淡淡的說:“走吧,在這兒呆下去也沒意思。”
經這麼一鬧,周彤也沒了尋找施雨的興致,默默的跟在藍染的身後離開了療養院。出門後,藍染本想這就回家的,但周彤突然出聲道:“小染,我現在不想回去,你能不能陪我在鎮上走一會兒,好嘛?”
藍染看了她一眼,明白周彤心裏還是不舒服,於是點點頭,默不作聲的走在前麵帶路。兩人一直從療養院走到小鎮中,其間都沒有什麼交流,周彤因為心中的鬱結,沒有逗弄藍染說話的興致,而藍染本就是內向的人,回答問題時都會考慮許久並簡單的作答,所以他更不會率先開口。
兩人就這麼沉默的走著,和周圍熱鬧的場麵顯得格格不入。藍染走著走著,忽然停留帶在個賣水果的小攤前,蹲下身挑選起來,周彤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看著他,但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裏了。
藍染和商販比劃了一陣之後,掏錢賣了幾個果子,用紙巾仔細的擦拭幹淨,然後捧到周彤麵前說:“吃一個吧,心情會好很多的。”
周彤回過神,見藍染手中的果子有些眼熟,這才想起是附近山上的野果,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這讓她有些驚喜。而藍染剛才說的那句話,卻是周彤小時候把藍染逗哭後,經常哄他時說的話,卻不想今時今日被他還了回來。周彤拿起一個果子,咬上一口,汁水四溢清甜的滋味在嘴裏蔓延開來,居然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而心情也在那一秒開朗了起來。她抬頭衝藍染一笑,“小染,還是你最好。”
藍染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而就在這時,周彤聽見不遠處有一陣議論聲,她下意識轉過頭,見兩個提菜籃的中年婦人正聚在一塊兒小聲的議論著什麼,她們偷偷摸摸的看著藍染,還不時朝這邊指指點點著,聲音雖小,但周彤還是聽見了其中“三年前……周家……臉……”這些字眼。周彤心中一氣,擋在她們與藍染的中間,嗬斥道:“你們在說什麼!”
周彤這麼一喊,兩人立馬正經了起來,但臉上還是帶著鄙夷的表情,其中一個婦人嘟囔道:“有什麼好得意的,找個殘廢……”
“你們還說!”周彤臉一沉,揚起手中的半個果子就要朝她們扔過去。藍染一把拉住了她,搖搖頭道:“沒事的。”看他冷漠的表情,好像在說,我早就習慣了。
趁這機會,那兩個嚼舌根的婦人已經溜得不知去向,周彤有火找不到地方發,隻能狠狠的咬著手中的果子,旋又想到藍染的遭遇,心中發苦,對藍染說:“小染,等這裏的事辦完了,姐姐帶你去整容好不?不管出多少錢,隻要能恢複你本來的樣子,姐姐都願意。”
藍染輕輕一笑,並沒有作答,轉身往前走去。而周彤,還想問他些什麼,卻見藍染早已走遠,隻能在心中揣測道:藍叔叔說過,三年前出了什麼事,令父親病倒,而聽剛才那些人說的,好像小染的臉也是在三年前毀容。
那麼,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此同時,在聶律師的辦公室裏,聶律師滿臉笑意的看著對坐的男子,優雅的搖了搖頭笑道:“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好吧,那我就講明白點。”對坐的男子一臉的平靜,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喜怒,這人竟然是葉安。他用手指輕敲著桌麵說:“胡律師,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不能把這房子轉給周彤,至少現在不能。”
“嗬嗬,”聶律師笑了一聲,“現在當然不能轉給周小姐,因為手續方麵還要等幾天。當然了,如果周小姐很急,特意囑咐的話,我可以親自處理,那麼時間會快上許多,或者明天,更或者今天……”
葉安的眼中閃過一抹怒氣,卻立刻消失了,他緩緩說道:“如果你一定要用這些官麵上的話來敷衍我的話,我想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還有,不要對我用威脅的語言,這樣對你沒好處。”
“葉先生我提醒你一點,這次談話是你發起的。”聶律師把手一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機又說道:“葉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隻是依照委托人周雄啟先生的遺囑辦事,恐怕不能依你所言去做。”
“你有能力的,隻是你做不做而已。”葉安篤定的說。
“這我做不到,我隻是按委托人吩咐去辦事……葉先生,你剛才的話,以後不請要再提。這是對我職業道德的侮辱。”
“是嗎?”葉安冷笑一聲,“你說了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那麼著急想把物業轉到周彤的名下,我看是想在開發商那邊再賺一筆吧,畢竟那塊地的價格不低啊,作為中介,你應該能拿到不少的酬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