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哀思(3 / 3)

從開始到現在她就一直在逃避,就連昨天她還想著快些辦完遺產的事好快些回澳洲,因為在她的意識裏,隻有澳洲那個家才是自己的家,而周家大宅在她看來就是一道傷疤,不肯也不願意去揭開。而父親就是一切痛苦的製造者,所以她不願更不屑去理解他,就連一炷香也不願意為他上。

而現在,就連她的內心也背叛了她,對她說出了長久以來都不敢去麵對的話,令她不得不麵對一直逃避的事實。心中的聲音還在繼續,每個字都像尖刀一樣刺進心裏,周彤就算捂住雙耳也逃不掉那些夢魘般的話語,隻覺得心中無比的疼痛。而她那脆弱的神經,也在這無情的擠壓下瀕臨崩潰。

而就在周彤感覺自己快瘋掉的時候,暗地裏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那歎息聲中飽含著頹然與無奈。周彤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抬頭,見畫中的父親雙目已經不再流淚,而是注視著自己,眼神中閃爍著關愛與痛惜。

緊接著,父親的嘴角揚出一個對笑容,對周彤搖了搖頭,那神態令她回憶起小時候做錯事被責罵之後,父親安慰她時的樣子。而每當父親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那就表示他的心裏已經原諒周彤了。

畫中的父親朝周彤擺擺手,然後起身長長的看了女兒一陣,便轉身離開了,留給周彤的隻有一個佝僂的背影,和那聲長久不息的歎息。

“爸爸不要走!”周彤忽然急了,想要朝父親離開的背影追去,可是剛踏出一步,就感覺一雙有力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與此同時耳邊傳來李毅的聲音:“彤彤,你怎麼了。”

周彤回過頭看了李毅一陣,眼神空洞,盯得李毅寒毛豎立,剛要開口問話,周彤卻轉過頭看著父親那張畫像,那畫像如剛才見到的那般,並沒有任何改變,隻是沒了先前那般鮮活,好像畫中人已經離去了一般。周彤喃喃的說:“爸爸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不要彤彤了……”說到這裏,周彤已經泣不成聲了。

李毅心痛的環抱著周彤,他並不知道周彤剛才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隻知道剛才周彤見到父親的畫像以後,便有些失神,然後嘴裏自言自語的嘀咕著什麼。李毅本以為她是回憶起父親所以傷心,所以不想打擾她。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毅也有感而發的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也是無限的悲傷。直到周彤魔怔似的叫喊著爸爸,朝那幅畫衝去,李毅這才不得不出手把周彤拉了回來。

李毅輕拍著周彤的後背,見她情緒好轉了許多,這才安慰道:“放心,伯父沒有走。隻要我們都還記得他,他就永遠活著。”

“真的嗎?”周彤將信將疑的問。

“當然是真的。”李毅篤定的說道,“一個人活在世上經曆過那麼多事,接觸過那麼多人,隻要其中有人記得他,想念他,那麼他便會永遠的或在這個人的心中。就算生命是有限的,而記憶是永遠不會磨滅的。現在你的心在為你父親而痛,也就是說,你的心記得他。”李毅說著,用手指點了點周彤心口的位置。

李毅那溫柔而浪漫的話語讓周彤心中一暖,而關於父親的傷痛也沒那麼明顯了,於是問道:“如果我的心不痛了,是不是不記得父親了,那麼他不是活不到我的心中?”

“傻瓜。”李毅笑著敲了敲周彤的腦袋,“記憶是用腦子的,心不同了你不是還有腦袋麼。難道……你真如那些人說得胸大無腦?”

“討厭,我爸爸還看著呢!”周彤紅著臉,狠狠的擰了他一下。

李毅哈哈一笑,然後朝周雄啟的畫像搖了搖手道:“伯父,不好意思啊……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彤彤,不會讓她再流淚,一生一世!”

周彤看李毅說話的時候眼中無比的真摯,自然是無比的感動。他這句話比任何花言巧語更能打動人心,於是也像李毅那般,朝父親的畫像鞠躬道:“爸爸,請原諒女兒的任性,我以後會好好的生活,會守護你留下的一切,並且不會再讓愛我的人傷心……這個男人,是女兒的未婚夫,我相信他會伴我走完後麵的路,有他在女兒不會悲傷,你就放心吧……”說道後麵,周彤的話音越來越小聲,麵臉通紅的埋下頭,心中無比的幸福。

待兩人把話說完之後,李毅笑道:“我們這算不算見家長了?恩,嶽父還真是個好說話的人。”

“去死,得了便宜還賣乖。”周彤用手肘頂了李毅一下,然後唬著臉說:“你今天在我爸爸說的話可不許食言,他在天上看著你的。否則,你一輩子都別想好過!”經李毅這麼一鬧,心中的傷痛倒是被化解得無影無蹤了,而剛才她自己對父親說的那些話,也解開了心中的遺憾,畢竟內心的真誠比形式更重要。

李毅連忙舉起雙手,裝作很害怕的樣子道:“你知道我最膽小了,可別用這種話來嚇我。不過嘛,嶽父要是想找我商量彩禮,倒是可以托夢給我的……”

周彤見他越說越沒邊,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這時候,周彤發現李毅的手之上灰撲撲的,沾了不少的塵土,於是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繼而掏出紙巾為他擦手道:“這麼大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手上那麼髒。”

李毅嘿嘿的笑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拉著周彤道:“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你猜我剛才發現了什麼。”

周彤皺著眉拍開了他的手,就這麼一抓,自己的手背上出現了五條黑指印。而這時,李毅跑到了窗台邊的周彤招手道:“我剛才見你那麼投入,就在這兒站了一會兒,卻沒想到居然有發現。你把手電打過來,我指給你看。”

周彤見他不像開玩笑,於是湊上前去,把手電的燈光照射到李毅指的地方,看到的卻是牆壁上的壁紙,隻不過要比周圍幹淨許多。想來上麵的灰塵應該是李毅剛才蹭掉的,沒好氣的說道:“這就是你的發現?”

李毅神秘的說道:“你不覺得這塊牆紙比校新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彤不解。

“幫我找塊橡皮來,待會兒讓你看場好戲。”

周彤還想問下去,但李毅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也就隨了他。從抽屜裏翻出一塊牆皮遞到了李毅的手中,李毅把橡皮在牆上擦了一陣,然後對周彤說道:“你再看看。”

這一次,周彤終於看出了問題所在,經李毅擦拭過的牆紙居然如新的一般,用手摸了摸,觸感相當光滑,感覺並不是那麼古舊。

“嘿嘿,看出奇怪了吧。”李毅笑著,用力一拉窗簾,陽光從外麵照射進來,晃得周彤眼前一片白色,她用手擋在眼睛上,氣急敗壞的說:“我不是說過嗎,這裏的東西不能夠讓陽光照射的。”

“安啦安啦,這樣你會看得更清楚。”李毅拍了拍周彤的肩膀,從他的語氣中感覺他似乎知道某些事情。

待周彤適應了眼前的光亮之後,再一次看向書房中的事物,感覺整個書房似乎和記憶中有些不同,雖然很多東西的擺放還是那樣,但明顯少了幾分古樸的韻味,而且好像好少了很多東西。

李毅在書房裏擺弄了一陣,這才回過頭對周彤說到:“你先前說過,周家大宅有上百年的曆史,可是自從我到了這裏之後,看過了很多東西,都給我一種很古怪的感覺,這裏很新,雖然從外表看起來,這裏很古舊的樣子。但給我的感覺,就好像進入了一個仿古式的房屋,不管做得多像,卻沒有那種古舊的韻味。”

經李毅這麼一說,周彤也反應了過來,自己從踏入周家大宅之後,就有種陌生感,她原本以為是自己很久沒回來了不適應的緣故,但現在回想一下,周家大宅之內確實有很多地方和自己記憶中的不一樣了。而李毅說的這番話,她並不是無目的的相信,因為李毅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有一門專修的課程就是古典建築藝術。

但問題是到底為什麼會不同呢?周彤沉思了片刻說:“或許是重新裝修了一番吧,畢竟這是老房子。”

“你這話有道理,但問題是,翻修的話,有必要把所有家具都換掉,然後又做成很古舊的樣子?這不是畫蛇添足麼?”李毅說著伸出了一根手指,“這是其一。我就當是原有的家具都壞掉了,所以全換掉。然後又找來同樣的家具做成原有的樣子。但是,你忽略了一個細節,就是這間書房。”

周彤瞪大眼道:“這件書房有什麼問題。”

“問題就在於,你對我講過這間書房除了你父親是不許別人進入的,而這裏的東西雖然並不珍貴,但對於你父親來說,每一樣都代表一件記憶。那麼我就要問了,為什麼你父親會把書房也重新裝修一番,並且連這裏的東西也換掉,做成很古舊的樣子?難道記憶也可以替換嗎?”

“什麼!你說,這裏的東西都是假的?”周彤吃驚的叫道。

李毅點點頭,拿起周彤曾觸摸過的那個相機遞給她說道:“你再看看,是不是以前那個?”

周彤慌忙把相機接了過來,然後用手指在相機內部摸索了一陣之後,突然臉色慘白的說道:“真的不是以前那個,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調皮,把這裏麵摳破了,怕爸爸罵,一直不敢說,而那道痕跡從外麵是看不到的,隻能用手去摸……難道……”

“不隻是你那個相機,還有這裏的很多東西,有些是原本就古舊的,而有些是刻意做舊的,就好像這本書。”李毅說著拿起裏先前翻過的一本書遞到周彤麵前,周彤隨意的一翻,從裏麵掉落了一張紙條,原來是收款的單據,在那上麵清楚的標明的日期,居然是兩年多以前,而這本書明明很古舊的樣子。

李毅摸著光滑的下巴推敲道:“看來事情很是蹊蹺啊,你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做,是想掩蓋什麼,還是想保留什麼?”

“說不定是葉安,說他趁爸爸生病換掉了這裏的東西!”周彤咬牙切齒的說。

“傻瓜,”李毅拍了拍周彤的腦袋,“這屋裏的東西對你和你父親而言是無價的寶貝,但對葉安來說卻一文不值。那麼他為什麼要勞神費力的換掉這裏的東西,是你你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嗎?”

“那除了他還有誰會怎麼做?”

“不知道啊,”李毅壓了壓太陽穴有些疲憊的說:“我實在想不出誰會有這樣理由,看牆紙的新舊程度,想來應該是近兩年才換上的。我倒想撕下來看看,但這裏畢竟是你爸爸的書房,咱們不能搞破壞對吧。”

“當然不能……等等,你說近兩年!有沒有具體的時間?”周彤臉色一變,忽然想到了什麼。

李毅兩手一攤無奈的說:“你當我是神啊,看一眼就能判斷出年月來,那我直接去考古得了。說不定還能混一個考古奇才、明日之星的名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彤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確定這裏的變化不超過三年?”

“不太確定,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你別忘了,有一回暑假我為了湊錢給你買套裙子做生日禮物,給一幫洋鬼子裝修隊打了近兩個月的工,這一點眼力我還是有的……你這樣問,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周彤沉思了半晌說:“我也是不太確定,隻是今天和藍叔叔聊天的時候他說過,三年前周家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我爸就病倒了。可惜我還沒問清楚,就被藍染給打斷了,後來藍叔叔吃了藥就睡著了,便沒有再問下去。”

“那就是和這個藍染有關係了,過會兒嚴刑拷打一番。”李毅半開玩笑的說。

周彤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確實和藍染有關係,因為我聽鎮上的人說,藍染的臉也是三年前毀容的。我當時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一直緘口不言,或許是他不想回憶起傷心事吧。我們就別為難他了。”

“這樣啊……”李毅思索了一陣,然後兩手一拍道:“既然鎮上的人都知道,那麼這件事一定鬧得很大,要不我們各自去找找以前的朋友問問,或許他們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你看怎樣?”

“藍染不會說,而葉安這群人更別指望,現在也隻能這樣了。”周彤無奈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我去鎮上問問我那些哥們,你也去朋友那裏打聽一下,咱們分頭行動,總能問出點什麼。咱們這就回去吧,今天你累了一天,反正還要呆很長一段時間的,不急在這一刻。”

周彤點點頭,拉著李毅的手走出了書房,在房門關閉的那一霎那,她回頭長長的看了書房一眼,心中琢磨著,到底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