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腳鎮上縱橫交錯兩條主街,分別名叫菩提與明鏡,交彙處被稱為十字街,酒樓林立,繁華異常。
朱府所在的明鏡街大多非富即貴,乃鄉紳名士住所聚集之地。
朱家院落五進,帶一方不大花園,占地不過數畝,規模上自然與左鄰右舍的居所相去甚遠,勝在院中建築別具一格,雕梁畫棟,精雕細琢,常於細微處見文章。
今日有外派的管事來朱府稟事,家主朱訓晚間命人擺了幾桌宴席,蕭吟笙歌,絲竹亂耳。
院子後麵一方不大的花園,亭台掩於蘢蔥佳木,水榭隱於爛漫奇花,處處透漏著心思妙手,清幽雅靜不落俗套。
此時朱府上下大多聚集前院,這邊園子人跡稀疏,顯得有些清靜冷清。
景清和嵐山此時正坐在院中的一棵古樹上,周邊布起一道結界,外界無從探究。
幾個黑衣身影越牆而入,矯若狸貓落地無聲,鬼鬼祟祟的朝一處假山摸去。
景清背靠樹幹,一膝曲起,一腿空懸,手裏還掂著一壇帶著新鮮泥土的陳釀,姿態慵懶放鬆,雖然眼角覷著那幾個鬼祟身影,卻漠不關心。
嵐山雙腿懸空坐在不遠處的樹幹上,身邊撂著幾隻空壇,此時有些醉意闌珊,望著那群宵小鼠輩,頓時臉色一沉,本是迷離醉眼冷厲一閃。左手屈指一彈,一枚指頭長短的樹枝破空而去。
竊賊中打頭的那個身形最為矯健之人,頓時身體一僵,身體晃了晃險險一頭栽倒。
那人也是個狠人,右側大腿處鮮血淋漓,硬是一聲未吭生生拔出,同時揮手製止四周圍攏而來的同夥,攤開手掌,掌心臥著一枚帶血的樹枝。
黑衣人探目朝那株古樹望去,卻被結界迷障,難見端倪,黑衣人眼神幾個閃爍,心下了然,那隱蔽高人無意取己性命,硬撐而起,朝那盎然古木拱了拱手。
等了稍頃,見再無後來手段,便牙關緊咬,低身朝眾人吩咐:“風緊,扯呼!”
一眾驚弓之鳥,頓時四散,兔起鶻落間瞬息遠去。
景清朝嵐山晃了一下酒壇,隨即仰頭痛飲,半晌方歇,景清饒有興致的開口問道:“你還是濫好人一個,莫非與這朱大戶家什麼淵源?”
嵐山手肘偎著空壇,迷醉一笑,又撈起一壇新酒。
“朱家在佛腳鎮土生土長,以前並不顯赫,做些紙錢香燭的小本生意,後來經現任家主經營,才逐漸興旺起來。
朱府家主名叫朱訓,是一個人情練達仗義疏財的性情中人,平日交遊廣泛。
那年鄰鄉水患,朱訓接濟了一批外地逃難之人,哪知這些都是些能工巧匠,為了給眾人尋些謀生的活計,便與交好的寺中僧人舉薦,做些懸空寺的修葺雜活。
後因其手藝精良,而且價格公道,漸漸被寺中認可,逐漸包攬了寺中所有土木工程,而且周邊鄉鎮也慕名相邀,朱家至此富甲一方。”
“哦!這麼說朱家發達,都在於朱訓無心插柳的善意之舉咯!”景清曲指擊壇,眼睛越喝越亮。
嵐山自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和一隻鼠須筆來,將那毛筆自口中蘸了蘸,揮毫撒墨奮筆疾書。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嵐山拈紙一笑,將寫就的符紙折成一枚紙鶴,趁著上湧酒嗝,一口濃鬱酒氣朝掌間噴去,紙鶴瞬間靈氣盎然,在掌心緩緩曲頸展翅,如若活物,嵐山輕輕一抖,紙鶴撲棱棱朝朱府前院飛去。
朱府前宅杯籌交錯,人聲鼎沸,正是宴席熱鬧時刻,一抹褐色豪光倏忽亂入,於朱訓身前食案上懸停一枚精巧紙鶴,朱訓略作遲疑後小心打開,臉色頓時大變,也不顧宴會眾人,將符紙塞入袖中,忙喚來左右心腹,匆匆朝後院趕來。
“妙哉!”景清擊掌大笑,也不知是讚嵐山結語,還是讚嵐山神通手段。景清一抹須上殘酒,忽然轉移話題。
“懸空寺放生池內有一隻多年老黿,可以煮來佐酒。”
“不可,那頭老黿本是……”嵐山聞言酒醒三分,本欲出言製止,可惜終歸言慢語遲,景清已身形一閃而逝。嵐山無語苦笑,揮手祭出一道五嶽移形符,手指交錯靈光一閃,緊隨其後。
夜涼如水,鳴蟲寂寂。
懸空寺放生池邊有一個身著土黃色鱗甲的小孩,手中揮舞著一截樹枝,正在指揮一隊蝦兵蟹將派兵布陣,玩的不亦樂乎。
一張無形光網半空驀然顯現,兜頭將那孩子罩住,周遭布陣的蟹將蝦兵驚駭四散,紛紛遁入水中。
那孩子時而幻化一頭碩大無朋的巨黿,時而恢複小巧玲瓏的童子人身,但光網如跗骨之蛆一般,隨小孩身形忽大忽小而變幻不停,任憑小孩如何撕扯攀咬都無濟於事,小孩無計可施,絕望的高聲朝山上呼救。
“救命啊!小和尚,快來救我啊!再不來人家就要被捉走了!”
景清負手而立,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掙紮的小孩,嘴上還喃喃自語著:“百年年份,肉質不會太老,也不會太嫩,小火慢燉一個時辰,剛剛好,肉質飽滿,鬆軟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