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祀過程中,人們紛紛把精致的紙紮別墅、汽車、電器等祭奠品拿到墓前燒化。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居然燒“小姐”和“超女”給老太太和老爺子取樂。一個腦滿肥腸的家夥指著紙紮上的某某超女名字說:這個女的我喜歡,她的騷勁夠味。他們為劉明父親燒的八位“小姐”身上竟寫上了某某夜總會的字樣。
清明掃墓的人很多,可是誰家也沒有劉明那天祭墳熱鬧排場,鞭炮放了足足一個小時,原來,所有的車箱後麵裝的都是鞭炮和祭品,難怪看起來別人手上都是空空的,隻有蘇小鷗像模像樣地抱著一束花,那是她跑了幾條街,專門挑選的白菊花。當時很多人用一種怪怪的眼光看她,她還不明白,現在想起來自己真的很傻,很滑稽,人家分明就是為了收禮,哪個要你的一份心意。那次劉明收禮金就收足了一套房錢,甚至有人拿金表金手鐲當祭禮。據說這些人都是靠了劉明才有今天的,這些年來,劉明用《陵洲日報》的版麵為他們墊腳鋪路,使他們到達今天的位置。蘇小鷗悄悄地在心裏罵劉明借一座“死人墓”賺錢,真是生財有道。
隻是有一點蘇小鷗覺得很奇怪,在劉明母親的供桌上堆滿了金山銀海,可是卻有一樣東西是不值什麼錢的,那就是桃子。有鮮桃,有幹桃,還有蠟製的仿真桃。據劉明說,三年自然災害年代,因為家裏窮,糧食極度短缺,他父親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餓死在山上,母親當時懷著他,正害喜,一心想吃酸桃子,母親去找父親時,天色雖晚,可是母親眼力好,老遠就看見幾隻凶殘的豺狼在撕扯著父親的骨骸,母親用盡力氣嚎叫吼罵嚇退了豺狼,撲到父親身上,從父親身上搜尋到三個還沒成熟的青毛桃子,母親當時眼睛一亮,恨不得立即將桃子塞進嘴裏,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她顧不得傷心悲痛趕緊往家裏跑,因為她想到家裏還有三個兒女早就餓得奄奄一息,正等著她拿食物救命。母親一邊跑一邊大口喘氣,那是極度虛弱的表現,因為她很久都沒有吃過有營養的東西了……那段路程在母親的記憶裏真的是無比漫長,等到她耗盡體力,渾身汗透地跑回家,把三個桃子分給孩子之後,她自己卻昏倒了……
劉明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在場的人都唏噓不止。
蘇小鷗不知如何表情為好,心裏道:一定要表現出悲傷,最好是淚流滿麵,甚至是哭出聲來。可是她怎麼調動情緒都無法讓自己像電影明星似的,想哭就哭,眼淚順著眼角唰唰流下來。她用眼角瞟瞟那些人,那些人都傷心得很自然,這就奇怪了,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嗎?今天怎麼就出了怪?
早知道今日有這一道嚴峻考題,怎麼也得事先準備準備,實在不行,帶盒清涼油在身上應急也好,說不準這會兒還真派上了用常不行,劉明是個精細人,而且特別喜歡記仇,為著將來的工作以及反方方麵麵考慮,得哭出來。也許他這就是對所有人的一種考驗,尤其是蘇小鷗。
“老天,拜托!讓我哭出來……哎呀,我就是哭不出來怎麼辦?”蘇小鷗自言自語急得團團轉。就在這個時候,她身邊有個大塊頭悄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人們的視線,又用手捂住鼻子,假裝成擤鼻涕的樣子悄聲給蘇小鷗支招,他說:“你哭不出來是吧?我見過你,知道你是他的下屬,那你不哭可不行!我教你一招:你現在拚命想想自己有什麼傷心事,就哭得出來了。”
蘇小鷗在他身後小聲說:“我沒什麼傷心事呀。”
那人說:“窩火的事呢?”
“也沒有。”
“那,你就假設丟錢包了。”
“丟錢包有什麼好哭的?我錢包裏從來都沒有超過500元錢的時候。”
“切,瞧你說得輕巧,我今天要不是跟丟了錢包差不多,我也哭不出來。”
“啊,原來你們都是因為這個傷心埃”
“可不。哎哎,要不你幻想自己得了病,絕症,對對,艾——滋——玻”
“呸,你才得艾滋病!”蘇小鷗怒不可遏,出手在那人背上揍了一拳。
劉明講完了故事之後,又把大家領到石碑前看墓誌銘,那是他充分發揮自己舞文弄墨長項,精心地遣辭造句,為母親寫的一篇感人祭文,請當地有名氣的工匠將全文篆刻在一塊花紋和顏色都非常莊重的大理石墓碑上。
人們終於有了充分展示各自才華的機會。在這莊嚴肅穆的大理石墓碑前,有的人用手指著祭文,一個字一個字聲情並茂地念,有的則默默地一邊在心裏吟誦,一邊搖頭晃腦如得真經寶傳。更有那輕薄膚淺的家夥,一邊斷文識字,一邊“哇塞”“ok”地大叫,仿佛世界上就他被感動得稀裏嘩啦,不可開交。
劉明父母墳墓的豪華氣派程度讓所有的人都大開了眼界,大受啟發。當場就有不少人發表感慨,說簡直就是開了一個生動感人的現場會,紛紛表示要認真觀摩學習,回頭如法炮製,也要給各自的先人墓好好打造一番。否則,對不起列祖列宗。
“對對對,觀摩學習,回頭如法炮製。就算不能如此這般,也要八九不離十。”附議者頻頻點頭。
其中有個交通部門的辦公室主任說,今天來得值當,受益匪淺,請大家賞臉,給我個麵子,晚上我在醉仙樓請大家的客,大家好好敬我們劉大孝子一杯,感謝他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好榜樣,同時,也為發揚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美德開啟了一個先河。他的話一落音,眾人一齊鼓掌,將氣氛推向高潮。
蘇小鷗清楚,醉仙樓一桌酒席的定價是2880元,據說這個價格是有講究的,諧音是“兒發發您”,想想,兒子發了再發老子,正符合當下人的心願,因此,許多公費開支的人想都不用想就會選擇來這裏消費。
蘇小鷗心裏明白,這些人是慷公家之慨,不過是媳婦拿公公的“行頭”當鋼條子舞罷了,要真讓自己掏腰包,像這樣幾十個人,四五桌,最起碼得花上萬元,這樣的高消費誰也不敢拍著胸膛說:“我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