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記者,柳雲鎮到了。”
司機小肖回頭將蘇小鷗從疲勞的瞌睡中喚醒。
“這就到了?”蘇小鷗睜開朦朧的眼睛,四處打量。
“前麵就是鎮口,街道太窄,車進不了,隻好辛苦你親自走幾步了。”小肖說。
“沒關係,你就在這兒掉頭吧。辛苦你了,謝謝。”蘇小鷗開門下車。
“蘇記者別客氣。給,這是關隊給你的電話號碼,他說你打這個電話就可以找到王修平。我們關隊還說……”小肖猶豫地止住話頭。
“你們關隊還說什麼?”蘇小鷗盯著他追問。
“我們關隊說,他這已經是違規了,上麵知道他肯定得死翹。”小肖說。
蘇小鷗笑了。說:“謝了。回頭你告訴他,我領了他這份情,等案子破了我在報紙上給你們警隊好好吹吹。”
“行。”小肖很樸實地笑著回答。
柳雲鎮是蒼原縣毗鄰濟州陽村的一個水濱小鎮。
因為水陸交通十分方便,小鎮自古以來就形成集市。垂柳依依,如煙似雲,沅江的支流——酉水滋潤著這片富庶的土地,古鎮在一衣帶水的背景襯托下,充分顯示出空靈的美和田園的詩意。鎮上另有一寶,那就是目前正在作旅遊資源開發,明清時期遺留下來的商鋪與民居,以及風格獨特的風雨橋。
蘇小鷗在小鎮靠近風雨橋頭的一家旅館住下。她沒有急著找王修平,而是一頭鑽進衛生間,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洗完澡,她用房間電話打通了關子亮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電話通了,是個女人的聲音,自稱是王修平的姑媽,因為電話安裝在她的小百貨批發店裏,一聽是普通話口音,王修平的姑媽立即警覺地問:你是誰?蘇小鷗沒有告訴她真實身份,隻說自己是王修平多年不見的同學。她猶豫了一下,放下電話喊了一聲:“修平,你同學打來的電話。”接著,王修平的聲音出現在耳邊:“喂,你哪位?”
蘇小鷗說:“我是關隊長的朋友,我叫蘇小鷗,陵洲日報的記者,這次隨刑警隊采訪歐少華被殺的案子,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有關情況,想請你出來談談。”
王修平遲疑了一下說:“好吧。”
蘇小鷗告訴他旅館名字和房間號碼。
接下來,蘇小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等。
柳雲鎮雖是一個商業小鎮,但相比它的繁華卻顯得比較安靜。對麵一家商店是賣音響器材的,高分貝的音響正對著街道播放著刀郎的歌曲《喀什噶爾胡楊》。憂傷的歌詞通過敘述的方式“講”出來,而不是唱出來,這是刀郎的一貫風格。
從來沒仔細想過應該把你放在心中哪個地方,
你從來超乎我的想象。
才應該把你好好放在一個地方收藏時,
你卻把我淡忘。
而我在記憶裏麵苦苦搜尋一點一滴感情希望,
你能夠回心轉意。
你告訴我人一生一世就這一輩子,
而你不願意為我放棄。
我覺得我應該換種方式與你相遇,
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
我願意等到來世與你相偎相依,
你會對我投入新的感情。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
蘇小鷗過去沒有認真聽過刀郎的歌曲,直到他都快流行過了,才在這安靜的小鎮上認真地傾聽了一回,歌詞真的很美,令人心頭悸動。尤其是“你告訴我人一生一世就這一輩子,而你不願意為我放棄。我覺得我應該換種方式與你相遇,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這一句,讓蘇小鷗聯想到關子亮內心不願舍棄吳梅的那份感情,但又無法麵對生命的許多況味和無奈,眼淚一下子竄了出來。
“咣咣咣。”
聽到敲門的聲音,蘇小鷗才從恍惚中清醒。
門一打開,蘇小鷗有些吃驚,原來王修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高。還要清秀。
蘇小鷗強笑道:“嗬,你這麼高啊,難怪你寫在黑板上的字,我有一半夠不著。”
王修平問:“你到過學校?”他也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蘇小鷗是這樣一個長得好看又容易接近的人,尤其說話有技巧,一開口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到過。你的字寫得真好,百分之百的仿宋體。”蘇小鷗一邊請客人坐一邊說:“不像我,字就像雞抓的。”
王修平說:“哪裏。蘇記者謙虛。”
王修平性格內向敏感,說話是那種帶鄉音的塑料普通話,聽起來怪時髦的,就像某些國產大片特邀的那些港台日韓明星說話的腔調。
王修平很機敏地猜到了蘇小鷗的來意:“我在這裏避難,是關隊長的意思,沒有他的許可,我一般不見人。”
“我明白你的處境。其實關隊長這樣安排是對的,你還不知道吧,張祖全也被龔傳寶殺害了。”蘇小鷗打開相機,示意王修平看照片。
鏡頭裏的照片確鑿無疑,王修平驚悚萬分,臉色慘白。
“王老師,你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使得他指名道姓要殺你?”蘇小鷗開門見山直接問。
王修平渾身顫抖地說:“我哪裏知道?我跟他從沒打過什麼交道。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王修平的語氣和神態不像是裝的。
說完,王修平便低頭呆坐在沙發裏,陷入了沉悶。
蘇小鷗靜靜地看著他,用期待的眼神希望他繼續開口。這種眼神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但王修平避開了它,一直沒有吱聲。
兩人相處,頓時無語,蘇小鷗很不習慣這種無聲的等待,她得主動打破這種尷尬,於是,她緩緩地說:“昨晚,我睡在歐少華的新房裏,做夢夢見他了,他像你一樣年輕,充滿活力。”
蘇小鷗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王修平。
王修平接過杯子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也天天夢見他,夢見我們過去在一起的快樂歲月。”
他像一個悲傷的婦人那樣吸鼻子。
蘇小鷗看了他一眼,村長的話頓時跳進腦海,腦子開了一道坼。
“他現在隻能以夢的形式出現在我麵前了。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個年輕的漢子就這樣消失了,軀體被黃土掩蓋,早已變得僵硬和冰涼……靈魂升天……我看到他在天堂的笑容,敦厚燦爛……”
蘇小鷗有目的地激發他的情緒。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王修平因為哭泣而抽鼻子的聲音,他端著杯子的手不停地顫抖。